“那么,你看出来我想要做什么了么?”沈蔷渐自镇定,也笑道。
“这便看你想要从我这边得到什么好处了?”雍黎却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沈蔷见她神色清冷目光更加清冷,心下生出几分异样,朝雍黎抬了抬手,道,“不知浮珠娘子可愿借一步说话?”
雍黎瞧他一眼,未曾开口,只一挥手,身后做使女打扮跟随的觅铎便带着人退了出去。沈蔷见状,也示意自己的随侍暂且退避。
一时间,整个偏厅便只剩下下雍黎和沈蔷他们二人,沈蔷打量着眼前这个因为面巾遮面,看不出容貌年龄的女子,只见得身姿清瘦挺拔,约莫年岁也是不大的,只觉得琢磨不透。
他开口道,“其实初次遇见娘子那次也确实是偶然,只是娘子身份成谜,又是避居在我大都府,我不得不重视,所以便让人调查过。”
沈蔷口中的初遇偶然,其实并不偶然,他以为的偶然从头到尾只是未晏暗中的设计布局罢了。而他,他的身份,也是从一开始,便是雍黎计划中可利用的一环。
可以说,那日马车中与谢岑的谈论,雍黎劝谢岑不如直接选择沈芝,而她自己其实早早地便选择了沈蔷来利用。就连先前在上璋颇打了几次交道的沈慕,其实从头到尾并不是雍黎的第一选择,充其量也只是个备选罢了。
沈蔷见她目光虚虚拢过来,知道她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倒也坦诚,“只是说来惭愧,也是我属下无能,这一二年来却一直未曾查到娘子的真实身份,也是最近,娘子离京这段时间,才查出一二消息来。”
他看着雍黎,笑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娘子既为玄羌族人,为何这些年要避居在我大都府呢?”
雍黎哂笑,“旭王殿下既然能查到我是玄羌族人,难道便没查到我来大都府并非是避居,而是放逐?”
“我的全名是,是兰浮珠。”雍黎看着沈蔷略有不解的神色,淡淡一笑。
“是兰?我记得从前玄羌尚有七大部族,是兰氏,不蒙氏,勃罕野氏,占沁氏,泽尔贲氏,乡且氏和薄氏。但是四十余年前七部之乱,最终仅余是兰,勃罕野和不蒙三族。”沈蔷略有诧异地看向雍黎,“所以你便是出身玄羌三大部族之一的是兰部?”
雍黎不曾否认,只看他一眼,又听他道,“观娘子气度,并非无名之辈。敢问娘子在是兰部是何身份?”
“是兰部二十年前曾有‘浮珠’之神迹,那便是我名字的由来。”雍黎语气不无矜傲,却也略带落寞,“旭王殿下若想当真知道,也不是查不到的。”
雍黎这一说,沈蔷自然是想起隐约有那么个传闻。只是传闻详情如何,确实记不太清楚了,于是心中盘算着回去之后让人好生查一查。
“是我唐突了。”沈蔷并不在意她的清傲,毕竟若少了这清傲神色,他大约还要怀疑一番她的底气。
略坐了片刻,沈蔷又做闲谈语气,笑问,“娘子是此番回去是兰部三四个月才归,是探亲去的?”
沈蔷未曾隐瞒他查出来的她这几个月离开大都府的去向,反而是一副欲与其剖心坦言的亲近姿态。
“旭王不必试探。”雍黎看他一眼,“旭王既然查到我是回了是兰部,想不也不可能完全没查到些其他东西。”
沈蔷笑得更深,姿态也更加放松,“娘子果然是聪慧人。”
雍黎道,“这些年勃罕野部占着地利天时日渐强盛,谁都知道自十余年前,勃罕野弃都弥自封大族长,成为玄羌族实际的掌控者。玄羌三部名存实亡,而是兰与不蒙两部不过是在夹缝中求得一些生机罢了。”
“这我也听说了,如今勃罕野强盛,是兰与不蒙倒是生存得艰难些。”沈蔷道。
“可笑的是,不蒙低声下气久了,便连最后一点气节也没有了,只知道捧着勃罕野的靴子亲吻以求得多一块草地。而这两年,借着勃罕野的威风,越发跳梁小丑一般的不安分,频频骚扰我是兰部,竟然还妄图借勃罕野之手吞并我是兰。”雍黎哂笑,语气越发清冷,“所以……即便我早些年便远离族部,但既享了名姓之利,享了氏族供奉,我又怎能容忍此跳梁小丑对我故族出手呢?所以,我便只能先下手了……”
“娘子此言……”沈蔷是有些诧异的。
他初初认识“浮珠娘子”的时候,也只以为她是个家族没落却亦有余财的贵族女子,也只以为她是个精善书画的隐世大家。后来又怀疑她身份便多了两次见面试探,但却未曾试探出什么来,倒是被这女子吸引,若不是这女子性情清高,自有一种让他不敢轻易亵渎的贵气,他怕是都要想法子将人纳入府中了;后来,即便查到她出身玄羌族,却也未曾查到更多的消息。
只是若说她能一手搅动得玄羌族内部之乱,他倒是要有些怀疑了。
“不过闲话而已。”雍黎长身而立,挺直的腰背端肃卓然,她笑看向沈蔷,“在下与旭王殿下相识也算有缘,又得相同的兴趣,更是难得。我有一消息,赠予殿下,以全朋友之义。”
“洗耳恭听。”沈蔷微微欠身颔首。
“勃罕野弃都弥与胡炎纪有密谋,旭王殿下若是得空,还是多注意注意你家二皇兄吧。”雍黎一言,点到为止。
“当真?!”沈蔷乍一听闻,惊讶到极点。他虽说性情优柔寡断,但也并不是个蠢人,自然能明白雍黎给她的这个消息之重,当下震惊之余,却在心中盘算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和可利用性。
“消息保真无误。”雍黎语气自傲,“我虽避居大都府,平日里也是足不出户,但千里之外玄羌族大小事件皆在掌中。”
“若真是如此,那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沈蔷起身朝她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