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便微微屈膝见了一礼,却是一贯的面无表情,道,“主子无碍,昨日并未有何不妥的地方。”
“那便好。”谢岑似乎宽了心,忽然想到什么又是一笑,“说来,你家主子即便醉酒也未曾有丝毫失态,但却是个喝了酒极其容易忘事的。有件事约莫着她是忘记了,劳烦觅铎姑娘得空替我提醒提醒你家主子。”
“谢公子请说。”觅铎虽然奇怪他为何不自己的对自家主子说,反而央自己去提醒,却也未曾多问。
“是这样,你家主子那晚与我谈论书画,她说她也有一笔丹青可拿得出手,说要给我描一幅画像相赠的。我倒是有心想看看她为我描的画像,只是又怕她是忘了,我到底不好直接开口要礼物不是?所以便央觅铎姑娘得空替我在她跟前提一提,莫忘了应我的这事才是。”谢岑这谎扯得脸不红心不跳,甚为诚恳。
觅铎听来竟然觉得没什么不对的,想来是这南阳王殿下在咱家主子跟前也实在是太小心翼翼了,不由得竟然生出几分同情的意思来,也不知是心有所感什么的,抬头瞧了眼里面自家主子的背影,只得心下叹了句“任重道远任重道远”,然后也是很爽快地便答应了谢岑的请求。
待得雍黎出来手里捏了张字条,她拿在手上微微展了展,又低头去吹上面的墨迹,让它早些干,一边吹一边往门口走,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方才门口他二人的对谈。
雍黎看了眼觅铎,一边将手中半干的纸张折了两折收到袖囊里,一边道,“你先回去,不必跟着我,约莫戌时正再派人来这里等我。”
觅铎看了眼谢岑,知道他应该是要跟雍黎一起,也是放心了下来,便垂首应了。
雍黎拉着谢岑行过两条巷子,走进了一家香烛铺子,然后从香烛铺子的后门出去,恰有辆马车等着,二人上了马车,慢慢悠悠地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停了。
打开车门一看,却是一家豆腐坊,豆腐坊旁边还有家肉铺子,再往前看去是家酒肆,再往远了看去还有铁匠铺棺材铺之类的,算不上热闹,却也不算十分清净。
而在这一条烟火气息十分浓烈的街巷里,却有一处略显得干净整洁格格不入的人家。
旁边的豆腐店的大婶子见着她二人往那边瞧,很是热情地跟他们闲话,“那门头,是神医楚先生家,二位是来找楚先生治病的么?”
雍黎看着那豆腐婶子,笑道,“是啊,听闻楚先生妙手仁心,所以辗转寻过来,想请神医治治我家兄长的暗疾。”
那豆腐婶子打量了一眼雍黎身旁的谢岑,虽觉得这人气质出尘身姿提拔的,也不像是个身体有问题的,不过人家既然说了是暗疾,也不好多问,便继续道,“那我便是要提醒姑娘了,这楚神医医术是没话说的,那日我家当家的摔伤了腿,瞧着骨头都错位了,以为是断了的,结果那楚神医看了一眼便说无碍,出手一下子便治好了。只是这楚神医性情却不大好琢磨,也不是什么人都治的。”
那豆腐婶子略凑近了些,悄声道,“前两天还有个大官儿家,带着夫人来求子的,那,马车可气派,还是婢仆成群簇拥着而来的,但是楚先生见都没见,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去。还有更早些时候城东一家富户带着成箱的珠宝金银登门,也是一面未曾见得。不过楚先生对咱们普通百姓穷苦人家倒是很好,时常免费看病不说,有时候连药材都是他买了相赠的。我们私下里便觉得,楚先生大约是并不愿给权贵富户看病,瞧着你们这一身锦绣,想必也是入不得他家门的。”
“原来是这样。”雍黎笑道,“多谢婶子提醒了。”
她摸出了方才折好放在袖囊里的纸张,“不过我们有人引荐,楚先生便是不愿给我们治病,大约见还是会见我们一面的。”
那豆腐婶子瞧着雍黎拿着那纸张,看热闹一般看着雍黎敲开了楚先生家的门,只瞧着那门人接了纸张进去,不多时却又匆匆出来将人接了进去。
谢岑一直一言不发,只跟在雍黎身后进了这处宅子,瞧着雍黎神色自若地跟在引路的侍从身后,进了正院,穿过回廊,走过花园,最后才到了后头的第三进院落里由主屋辟出来的大书房门口。
那引路的侍从,轻轻敲了三下门,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却便一言不发朝雍黎二人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就在雍黎发愣的时候,门却从里头开了。
雍黎瞧着屋子门打开,渐渐露出的祝词的那张脸,瞧着他笑得开心。
“倒是没想到你能寻到这里。”祝词本是先看到雍黎的,正欲把人让进屋内,却瞧见雍黎身后站着一人,不由眉头微蹙。
祝词看着谢岑的第一眼,便觉得这人身份绝不一般,也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只是若要他说出理由,他却说不出来,仿佛是一种从心底自己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防范和敌意。
他下意识地看向雍黎,雍黎这才想起来,正欲介绍,却不想谢岑已经开口,也未曾隐瞒自己身份,只道,“在下谢岑,久仰祝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听他毫无隐瞒地自报家门,祝词倒是颇为欣赏这人的坦荡,想到自己先前自雍黎口中偶尔提及的那位南阳王谢岑,倒是与眼前这人重叠起来。
他微微含笑,拱手还礼,“在下祝词,亦是久闻南阳王大名,请。”
祝词引了二人进去,便也未曾在意谢岑就在旁边,他觉得只要雍黎相信的人,自己也完全不必在意,便只对雍黎道,“我原先还纠结这要不要联系你的,却不想你倒是寻上了门。”
“我如今在这里,算不上安全。”祝词指指旁边小桌子上方才雍黎让人递进来的那张纸条,“今日要不是你递进来的这张纸条上,写的是先前咱们闲来作和的词曲,若不是我认得你的笔记,怕是我也不会让人进门的。”
“我原本也是不确定你到底在何处的,还一度怀疑胡炎纪抓到的那人便是你,若不是阿岑替我确认了宗正司里的人不是你,我也想不到此处。”雍黎笑着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锦囊,晃了晃递给祝词,“想来平山公主也是什么都知道的,只是却不曾跟我明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