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词之言,让谢岑震动。
谢岑眼中的祝词,往日里仅仅不过是停留在雍黎口中偶尔蹦出的一个名字,也许也曾因着这个名字在他爱重的女子口中频繁地出现,而让他控制不住地去调查过他一二。他贴在祝词身上的自己所认知的标签,不过是“凤归异常珍重的朋友”。但却从未想过,这样一个人对雍黎的感情,也许比自己所认知的,雍黎所表现出来的比她对他的感情更重几分。
这样一个看起来淡漠到极点的人,他说雍黎给了他一生的温暖,但细想之,他又何曾不是捧出一生温暖尽数交付?
凤归艰难成长的少年时代,有这样一人的相伴保护,又是何其有幸的事情?
谢岑看着眼前的祝词,渐渐消散去了第一眼所见时的那一点防备和敌意,谢岑觉得这人或许也是个值得深交的人,有或许也可是个惺惺相惜的好对手。
他二人之间,明明是站在绝对的对立的立场,却因着同一个人,竟突觉或许也可走一段襄助彼此的共赢的路。
“南阳王殿下。”祝词转过身来,看向谢岑,言辞肃然,不无警告,“你与凤归之间如何牵扯,本是与我无关,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往后如何,一切难说,她若选择你,也是你的幸事。若终究因家国所隔,难以两全,还望你勿伤她骗她利用她。”
“自然。”谢岑语气淡淡,而神色郑重。
这一生里,得她在身侧,有同行的一路,已经是幸运至极,我怎忍伤她骗她利用她分毫?
祝词一笑,只听到谢岑那平淡的二字,他便已知他内心之郑重承诺,也没必要言之凿凿指天誓日的许诺了。
他去开了门,站在廊下朝院子里雍黎道,“我们好了,天色将晚,你们留下不便,我就不留你们用晚膳了。”
雍黎走近来,先是看了眼祝词,抬头又瞧见在他后边慢慢出来的谢岑,见他二人神色无恙,压下了心里的两分探究。
“你最近会换地方么?这里虽说还算低调隐蔽,但常山长公主那边目的不明计划不明,即便我心里觉得她不大可能对你不利……但你的身份在陈国一旦暴露,那便是燕巢于幕,实在危险,所以我觉得还是谨慎些好。”
“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祝词道,“大都府暗流四起,纵然你也是其中搅动暗流的一双手,但是你也需千万小心。”
话毕见雍黎点头,他又转身朝一旁谢岑拱了拱手,“我轻易暴露不得身份,也许会有诸多顾及不到之处,谢岑在明身份贵重,陈国那些人轻易动不得你,即便有些掣肘避嫌不可避免,但想必还是比我更便宜些,所以还望谢兄多多看顾凤归。”
谢岑亦拱手回礼,无论何时他自然都是要保护雍黎的。
雍黎与谢岑并肩离开时,直到上了马车,谢岑见她神色如故,不免先开了口,“我以为你想问,我与祝词说了些什么的。”
“有什么好问的?”雍黎反笑看向他,语气轻快,略带玩笑之意,“莫非你二人还能商量着一起对我不利?”
听她这一言,谢岑目光越发沉,又仿若有什么要从心里破土而出一般,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有你二人,我尽可将背后完全地交给你们,哪里还需担心有自后方而来射杀我的暗箭呢?”
雍黎这一字字之郑重而坚定,如若春日的雨,带着风里的和暖,一点点敲在心头,而落地时,却化而为明彻的珍珠。
那是……如此让人动容而欢喜。
马车行得不疾不徐,待快到东城时,谢岑忽然拉开车帘子让车夫停了车,对雍黎道,“听闻陈国食俗不同长楚与上璋,尤以烧炙一类最为寻常,想来也是别有滋味,今日尚有些闲暇,咱们一道去吃个晚膳如何?”
“烧炙油腻,晚上吃恐不易克化……”雍黎打量了眼谢岑,“先前还曾听你说过你肠胃弱症,平素连吃些荤食身边人都要拦着恐你不适,怎么莫非是庄溯二人不在身边,也是没人敢拦你一二了?”
“他们便是在跟前也没人敢拦我。”谢岑起身,一手也拉了雍黎起来,一边下车一边道,“浅尝而已,便当做是逛逛这大都府的夜景。”
雍黎便任由他拉着,只是不忘顺手拿了帷帽戴上,虽说在陈国认识她的人也没几个,但是她既欲隐藏身份,自然也知道一切当小心,这大路上人来人往的,难保没有那么一两双偶然看过来的眼睛。
谢岑拉着雍黎的袖子,沿着长街慢慢地走。如今除了少数一些尚算封闭的地方,各国都算得上民风开放,大街上像雍黎与谢岑这般冰洁偕行的男女并不算少。有些是家中兄弟带着姐妹们出来,有些是未婚的男女,自然也有成婚了的夫妻。
“那日偶然听驿馆中人说起,说是这边东城前头有个什么甜水巷子,那巷子街角处的那家烧炙是个百年的老店,滋味甚是独特,咱们去尝尝。”
“嗯,好。”都下了马车,路边逛着了,还能说不好?
“你等等。”雍黎忽然站住脚步,瞧着旁边一个店家快摆到路上的摊子,很有几分兴趣。
谢岑顺着她目光瞧过去,原来是家干果铺子,店家大约为着多挣点钱银,又在门口摆了个糖人儿摊子,雍黎的目光正是落在那店家刚画出的糖人儿上。
“这小狐狸倒是别致。”雍黎指指那糖画,笑问,“老板这个可卖?”
“单买的话十个铜钱。”那店家见有客人上门,笑得很是欢喜,“或者二位可以看看我们店里的干果,买上四五包,我便白送一个糖画儿。我们店里,寻常的干果都有,另还有梨、杏、李、桃各色果品的蜜饯果脯,就连少有的荔枝干我们店里也是有的。两位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