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叹了声,“好字,好字。”
上下联两个不同的字体,一看便知是出自不同人之手,不同的风格不同的字体但确实同样的绝妙好字。
那老学究一字字看下去,越看原本眯着的眼睛睁得越大,等到最后一个字看完,他神思尚未回拢,便又颤抖着手从头又开始看。
原本初初一两眼是被书法字体吸引的,但看到最后,这纸上楹联的内容……
其间意象,目光之通透,不可小觑啊。
那老学究反复看了三四遍,才抬起头来看向谢岑和雍黎二人,“这副楹联是你二人所作?”
“方才偶然所得,实在不堪入目,这位老先生见笑了。”谢岑也是语气平静,甚至说到“不堪入目”“见笑”几个字的时候,雍黎觉得自己都能从中听出几分讽刺来。
那老先生却仿佛没有注意,站起来很是激动地朝二人拱了拱手,“方才失礼,实在抱歉,不知二位贵姓?”
“在下姓顾,这位是舍弟。”谢岑也朝那老先生还礼。
“顾先生是从哪里来的?”那老先生问道。
“本是长楚人,这两年在外游历,倒是很少回去了,此番是临时到大都府的,约莫还要再留数月,好好体会一番大都府人文民俗。”谢岑道。
“原来如此。”那老先生将方才二人写的字折了折收起来,朝二人一引,“里边宴会刚开,二位里边请。”
那老先生亲自将二人引了进去,然后便匆匆离开。
雍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拉着谢岑坐下,悄声问,“那老先生莫非是你的人?”
这下谢岑倒是有些诧异了,“你如何得知的?”
“只觉得那老先生态度有些奇怪,随口一问而已……”雍黎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果然是你的人?”
“算是吧。”
谢岑看着不欲多说,雍黎便也没多问。
这边缚风楼一共五层楼高,每层面积也是足够大的,平常开宴若是人数不多时都在一楼,人数多了便也会往二楼三楼去,但四楼五楼都很少开放。
据说四楼五楼是胡炎纪的私人的地方,平素很少让人踏足,但也有例外,像这“集贤雅集”他偶尔也会参加,若是宴中有能入了他眼得了他赏识的人才,便会让人在此处另开小宴单独宴请畅谈,而过后这些人往往都能得了胡炎纪的引荐重用,自此平步青云的也说不定。况且便是不能平步青云,那也能名传在外,便能得更多机遇。
所以这些在座的文人士子们,无不以能为胡相单独宴请至四层五层为目标,各个在宴中畅谈阔论,恨不得将自己的一身才华尽数抖出来。
“胡炎纪今日看样子是没有来。”雍黎逡巡一番,看着满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畅谈阔论的众人,并未看到胡炎纪的影子。
“会来的。”谢岑笑道。
“你这般笃定,是因为方才那老先生?”雍黎道,“他方才匆匆离开,是拿着咱们二人的笔墨去见胡炎纪了?”
谢岑一笑,“你我二人的笔墨文辞,总能将人吸引过来的。”
“你这脸皮厚的,自吹自擂也不脸红?”雍黎哈哈一笑。
“有时候,恃才傲物一番,也是少年意气。”谢岑瞧了一眼雍黎,玩笑道。
“少年?”雍黎觉得这家伙是更加厚脸皮了,“我这年纪,大约还勉强能称一声少年,敢问您今年贵庚?怎好意思自称少年的?”
眼前这个谢家的老少年自然是没将雍黎取笑的话放在心上的,只是觉得这家伙说话越发毒舌了。
“从前我嫌弃云图闹腾,说他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小孩子心性,他却说‘这一辈子无论多大,总要常怀着少年心性,不忧不惧无挂无碍’,我从前没体会出几分意思来,这随着年纪渐长,倒是觉得他说的,未尝不是通透之言。”谢岑笑道,“只是可惜了,我没有他那般的心性,怕是永远也做不到他那般了。”
“顾云图这话……”雍黎却笑了,“怎么我却听出了几分嬉笑怒骂别有怀抱的意思来了?”
谢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前头与他们隔了一张桌子,一个人啪嗒一声从椅子上倒了下来。
那人倒下时,碰倒了旁边的高架小几,打碎了上头放置的装饰的花瓶子,那花瓶子哗啦啦碎了一地,吓得周围几桌的人都站了起来。同坐一桌的旁边两人见状,恐他被伤着七手八脚地忙上去拉起他,却见他瘫软着身子,唤了好几声,都不曾将人唤起来,好容易将他拉起来,却又歪歪斜斜地往桌子上一趴。
旁边一桌的人瞧着,笑道,“这李兄,莫不是酒水喝多了,昏睡过去了?”
旁边另一人也笑了,插嘴道,“这是喝了多少?莫不是平素拮据,连酒也喝不到,这好容易有胡相之宴,便也不控制着便贪了杯了?”
又一人对旁边人道,“张兄不是与李兄住得近么?晚些走时,还得劳烦张兄顺道送李兄回去了。”
……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便又各自去高谈阔论去了,只留着那喝醉的酒鬼李生趴在桌上睡着。
雍黎和谢岑先时瞧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种大宴,便是有“雅集”之称,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些没有自制力的喝醉的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