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起身,走到云姬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云姬的肩膀说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左间是我的卧房,你今夜暂且将就一晚。”
那你?云姬仰头看着孟白,无声询。
孟白会意回答道:“我今晚就在琴室歇下,你不必担心。”说罢,便扶起云姬送至卧房。
入夜,孟白躺在琴室的卧榻上迟迟无法入眠,他担心云姬今夜身体会有不适,又担心她心中苦涩无法解脱,更怕以后……
孟白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起身,披上外袍,走出了琴室。
孟白行至卧房外的回廊上,在窗外席地而坐,抬手轻轻地敲了几下窗框。
几息过后,屋内响起几声敲击床板的声音,这是云姬的回应。
孟白知道云姬没有入睡,便自顾自地说道:“早些年拜师学艺时,我的眼中只有琴,与其它任何事物都无感。虽然苦修技艺,但只在指法上有所精进,若想动情入深,引人共鸣却很困难。所以我为避其所短,只弹奏一些意境清幽,寄情山水的曲子。”
云姬躺在床板上,静静地听着孟白回忆,咽喉处的灼痛感让她一直无法入眠,但此时听着孟白是温润的声音,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孟白坐在屋外,吹着夜风,继续说道:“后来我觉得此法不妥,便时常去坊间闲逛,去看人生百态,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想着能感受一些尘世情感。但是,这个方法,成效不显。直到那天,我在一众女奴中看到了你。你的眼睛,让我有所触动,我能透过你的眼神感受到你的情绪,那时,我便想,这或许就是心意相通的一种缘分吧。后来我收你为徒,教你乐理,传你琴艺,却不想,你竟是个天生的歌者。你有天赐的嗓音和绝佳的悟性,且心思纯澈,心性稳定,和你相处,我很舒服,甚至很是欣喜。”
云姬躺在屋内,没有出声,面上不悲不喜,但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出,浸湿枕巾。
孟白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你是我亲手培养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点一点的变好,一点一点的成名,心中十分喜悦。但是,有的时候,我又担心这些虚名是否会让你失了本心。我期待着你变得更好,又害怕你会变得不再是你。如今我的喜怒哀乐全是因为你。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琴音里多了几分情长,也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眼中只有你……”
孟白停顿一会,见屋内迟迟没有回应,便大着胆子说道:“云姬,未来的路,我不会让你独自前行。我的生命中,只容得下你和琴。你若是想离开这浮华闹事,我便陪你归隐山林,你若是想放眼山河,我便陪你游历九洲。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想同你一起,照顾你,保护你。”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孟白缓缓地闭上双眼,掩下心中的落寞。
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外、一坐一卧的待着,谁都没有出声。月色透过窗户,照在二人身上,共享同一轮月,悲喜却不互通。
过了一炷香之后,屋内轻轻地响起了一声敲击声。
孟白猛然睁开双眼,转身看着窗户,惊喜地问道:“云姬,你答应了?”
屋内随后又响起了一声敲击声。
孟白得到回应后,仰头靠在窗户上,无声大笑,喜悦之情顿时浸染了整个月夜,也传到了卧房之内。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翌日,孟白带着云姬一道去了鹂园。
鹂园的东家向来与孟白交好,是个爱才之人,也十分欣赏云姬。知道云姬失声之后,虽多有惋惜,却也没有阻拦,给了一个合理的价钱,便准了云姬赎身。
云姬虽然失去了天赐的嗓音,却又得到了一个有情郎,又何尝不是因祸得福呢。
有些话,迟迟说不出口,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说出来,但能有一个契机得以坦诚,也算是上苍的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