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镜从议事厅里出来,骆书绝已等在那儿,见到他,走上前。
“阿敬,怎么样?”
“嗯,师姐说能治,不过需要些时间。”
魏镜走下台阶,跨到骆书绝身边,答道。
骆书绝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知道事情并然没有那么简单,便也一时沉默,两人走了一路,魏镜突然问
“他,现在,”
骆书绝当即会意问的谁,低声道
“到这儿后他表现一切如常,长老为他们安排了房间,昨天劳累了一夜,那两个丫鬟倒头就歇下了,他倒还有些精神,陪着川里几个丫头聊的正欢。”
闻言魏镜皱眉沉吟
“他和川里的几个丫头聊什么?”
骆书绝扯唇,眼里却没多少笑意,他道
“无非是想打探更多川内的消息,你放心,他能听到的不过我们想让他听的,何况有凌先生在,想他一时半会儿是探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魏镜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提醒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一个隐伏九年从未暴露且深受信任的人,城府定然非同寻常。”
骆书绝点头应
“这个我明白,其实眼下我更担心的,是他对你,或者说对我们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我们对他和他身后的势力却一无所知。敌暗我明,局面很是被动,而且,我觉得更危险的是,”
他话未说完,魏镜接道
“更危险的是,既然出现了一个,那么便很有可能不止这一个,这些人或许已经遍布我朝,更有甚者,身居要职,引而不发,只为一朝得利,倾覆整个朝堂,乃至魏姓。”
魏镜说完,骆书绝一怔,很快回过神,望向他,收敛严肃神色,宽慰道
“这也只是我的猜断,或许是我多虑了,毕竟,如果要动手,去年洪灾,他们应该早就起事的。”
魏镜摇头。
“你的猜断不无道理,甚至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骆书绝眸光微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魏镜抬首,朝西南方望去,乌云惨淡,浮绕在层叠起伏的山峦之上,重重翠障,牢牢阻绝了境外的一切,遮蔽人们的视野。
“大兴崩亡至父皇践祚,天朝建国二十余载。立国之初,主圣臣贤,上下一心,励精图治,视民如子,是以民心所向,大兴遗民甘作天朝新民。”
魏镜视线停留在西南处,缓缓道。
“我一直以为,这种局面可以维持下去,最起码不应该在一朝而中断。但眼下,举朝半数皆刘氏党羽,这些人若是安分守已,一心向魏倒罢,但他们不过蝇营狗苟之辈,贪赃枉法,营私舞弊,相互勾结,无恶不作,甚至想要取魏而代之,刘绅是其一。”
魏镜回头,和骆书绝对视一眼,继续说
“圣上需要刘家,故而纵容诸多,但日积月累,刘氏党羽危的是百姓之利,害的是民生福祉,民心积怨,长此以往恐蹈前朝复辙。”
魏镜说的是隐忧,骆书绝虽不时时在朝堂,对此亦有所知,他点了下头。
“确实如此,圣上得以践祚,天朝立国,有刘家的功劳,是以,圣人以隆恩厚之,加官晋爵,让刘氏一门享尽荣华富贵,后宫有刘皇后,前朝有刘炳,总揽整个尚书局,权倾朝野,野心勃勃,不得不防。”
魏镜自是深知这一点,他颔首,接上前面讲的,缓缓道
“以此为源头,转折在三年前,或者九年前,也许更久。他们看到了这一缺口,派线人伏于前庭甚至后宫市野,而至徐州流寇案,弋刃被带出水面,这一失误,引出刘怆刘绅购矿仿器,企图谋逆之阴谋,甚至让南越的野心暴露了出来。”
魏镜说到这便停住了,骆书绝从他的话中回过神来,道
“他们这是弄巧成拙,间接还帮了我们一把,可是这个时机——”
骆书绝皱了眉,迟疑是不是要说下去。事关天朝和北翟战事,西北边境前线不容乐观,而主将闻儆元被传通敌,这边岐王妃情况不明,命悬一线,魏镜还要对付隐在暗处对蟒川虎视眈眈的势力,再加上南越……
“不是时机不对,是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魏镜定然说。
“怎讲?”
“刚刚我捋清了一些眉目,你刚刚说,要是他们起事,去年洪灾就该动手的。确实,去年流民暴动,规模突然涨大,好在后来赈灾及时,荆州先被安顿,朝廷派人镇压了乱民头目,暴动被平定。我当时就在怀疑,灾情才起,暴乱陡然蔓延涨大,很是蹊跷。现在看来,是他们从中作乱,只是他们选错了起事的地点。”
“荆州北连豫州东临扬州,粮储丰备,是扬豫二州漕运供给仓,而荆州之民多从农事,水害危荆民根本,自然更容易煽动。只是我很好奇,我们在荆州的防御并不弱,且荆州水害这么严重,圣上不可能坐视不管,他们怎么会考虑不到这个漏洞。”
“这很好解释,其一,蟒川在荆州,其二,他们离的近,调兵便利,但他们没有料到,荆州水患这么快就被解决了,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出手,所以,才把目光转向了徐州,刘绅本来就对父皇心存不满,又因霸占民宅强抢民女,弄出两条人命一事被贬徐州,在京都颜面尽失,怨懑更甚,他们只需随意挑唆一二,刘绅自然上钩,再加上他在徐州遇上了刘怆,俩人听信所谓传说,一拍即合,造器谋逆。”
听到这里,骆书绝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魏镜说有些眉目。
“这么看来,我们也不算一无所知,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冲着蟒川来的,而距蟒川最近的且有能力有野心的,除了诏国便是南越。”
魏镜点头。
“刘怆假死一事教我看清了赵骥的真面目,南越未必对我朝一直诚心,只是赵柁生性怯弱,再加上南越国力不足,即便有诸多怨言赵柁也忍了下来,但是赵骥不一样,他的个性与赵柁完全相反,此人有勇有谋,颇有城府,诡计多端,再加上其为嫡出长子,赵柁声称是为了承祖制,而意袭王位于长子,因忌惮姚夙,故而求姻我朝,以此巩固赵骥的势力。”
“这不过都是表像,依我之见,赵柁此人看似怯弱,实则能屈能伸,极懂取舍。”
两人一路交谈,不知不觉到了来时入川的芦苇荡口。两人止住脚步,朝蜿蜒水岸,绵绵波动的芦苇丛望去。
此时才入秋,苇杆仍是青绿,只苇叶末梢刚见了黄,白花花如帚的芦苇垂立在一片黄绿之上,在秋风里沙沙簇动。
魏镜视线随着飘落在河面的残苇移动,目光渐远。
“是啊,赵柁很懂趋利避害,最知道需要什么,祖制只是借口,当初他力排众议,违背祖制,立南越叛族之女姚夙为后,南越国内才有了十多年的一时安康。而今,又到了该决断之时,他想的很明白。”
“不过就目前的形式,他该不至于现在就同我朝撕破见面,不然也不会提出和亲。”
魏镜摇了摇头,对此,他不是十分确定。
“在拟期前夜,曾与我夜谈,听他提过,他身患恶疾,时日无多。不过他当朝期间,天朝南越同盟的关系不会改变,但他之后,赵骥即位,就很难说了。”
魏镜回眸,看着骆书绝,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