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他一眼,将手中的毛笔蘸了墨,落在纸上。
肖戎看着她提笔在纸上游走,圆润秀气的指甲修剪的白净停匀,停笔时,纸上已经落下三个大字。
虞苒苒看着字,似乎很满意,将笔搁到一旁的笔山上,笑吟吟的看向肖戎。
“你认识吗?”
肖戎摇摇头。
“我答应你,等你看完那本书我就告诉你的。”虞苒苒歪头看她,“这就是我的名字。”
他原本正看着虞苒苒,闻言又低头去看那三个大字:“虞…”
“苒苒。”她接下,“照影弄姿香苒苒,临水一支风月。怎么样,很好记吧?”
他轻轻点头。
“你也来试试。”说着,她站起来退到一旁,为他腾出位置。
肖戎看着她,没有上前。
虞苒苒见状,直接抓起笔塞到他手上:“没关系,试试而已。”
他看看手里的笔,又看看她,整个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待他走到书案后,虞苒苒为他铺上一张新的纸,用镇尺压平整:“来吧。”
他尝试抬起手,学着她刚才写字的模样,调整执笔姿势,整个人显得僵硬又别扭。
提按顿挫一概没有,写出来的东西,与其说是字,倒更不如说是鬼画符。
他自己或许也意识到了,只画了个“肖”字,便撤了笔。
“你以前不用毛笔写字?”虞苒苒不忍再看那纸上东倒西歪的“符咒”,抬眼凝视他的侧脸,试探着问。
他点头,长睫低垂。
“那用什么写?”她追问。
“手。”
“手?”她不明白。
他没有回答,似乎不愿再多说。
这时,敛画端着茶走进来。
他听见声响,抬眸看去,正巧与敛画对视一眼,匆匆从书案后退了出来。
“书已经归还,不打扰三姑娘休息。”
“不喝茶了么?”虞苒苒上前两步,还想留他。
他摇摇头,向她深深一揖,对一旁的敛画微微颔首示意一下,便转身退了出去。
敛画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将茶水放到书案上:“难得府里有个与姑娘年纪相仿,又能说得上话的人,姑娘可少些憋闷了。”
虞苒苒闻言,走到书案前,提起桌上那张他留下的鬼画符,歪着头仔细观摩了一番,撇撇嘴:“人是好人,可字…也是真丑。”
晚上躺在床上,虞苒苒盯着帐子一角出神。
“肖戎……”
……
第二日,澄华堂里,孟子瑶坐在主位,她的下首坐了一位老者,白眉白须,一身玄衣,正在闭目养神。
虞苒苒进来,向孟子瑶见礼,目光扫到他,不禁头皮一麻。
孟子瑶笑道:“苒苒,还不见过汪先生?”
又是这个老顽童。
虞苒苒撇撇嘴,极其敷衍的向他行了个礼。
那汪先生也不给她面子,听她问好,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低低“嗯”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摆明了是膈应她。
虞苒苒心里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
“汪先生德高望重,你可要跟着先生虚心求教,不得胡乱使性子。”孟子瑶哪里瞧不出她那点小九九,赶紧提了小辫子鞭策她。
虞苒苒只得连连答是。
“今日,见过便行了,这是课程,按着上头的时辰到万卷斋上课,切记不可懒散。”说着,那汪先生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记好上课时辰和内容的纸放到面前的桌案上,一番动作下来,那眼睛还是闭得紧紧。
虞苒苒身后的敛画赶紧快步上前接下。
回到汀雪楼,看着纸上排得密密麻麻的课程,虞苒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汪老头子!那个老古板,他该去当和尚,干什么非要做先生?”虞苒苒看着福儿已经开始替自己收拾学具,只觉得心里无比烦躁。
从前也是这老头给虞苒苒和虞涧上课,算是她的启蒙先生。
他的才学在京中名声甚广,难得有人能请得他出山,据说是王新熠与他颇有些渊源,才能让他愿意来虞府教书。
不过虞苒苒可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这老头规矩大,难伺候,上课前,光是讲他那一箩筐的条条框框就得去半个时辰,再加上他一肚子道理,连虞涧这个嘴上功夫了得的,也全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能怼得人脸色涨红,颜面扫地。
当然,这都不算什么。
最让虞苒苒难以接受的,是他上课的怪癖。
人家先生上课,若有学生若犯了错,都是罚抄写书文,或再严重些,用戒尺打手心。
但他不一样,他的看家本领是木鱼。
但凡遇上他们俩不听告诫,他就会掏出他那个木鱼来,一边敲一边让他们静坐,经常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不仅不能如厕,有时甚至连饭都没得吃。
偏偏孟子瑶又对他的教育手段十分纵容。
虞苒苒有时觉得,跟着这老头,不是在上课,而是在修行。
回忆起过往的痛苦种种,她实在提不起劲儿,恹恹的趴上桌案。
“姑娘,这盒子要拆么?”习香捏着个锦盒从里间出来。
虞苒苒转头一看,才想起是前日李麟兆送她的,回来便搁下了,也没记着拆。
“拿过来吧。”
习香照吩咐将东西递给她。
她接过,先是放在耳边摇了摇,嘀咕道:“什么东西。”
摇起来没声儿,她才随手解了上面的绢带。
掀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绳结。
虞苒苒微微一怔。
只是一条很朴素的红色绳结,没镶金子也没掺银子,真不像他李麟兆的作风。
她看了两眼,便将盖子合上递给习香:“拿去收起来吧。”
“是。”
“敛画。”虞苒苒撑着下巴,对着窗外发呆。
原本敛画正在给盆景浇水,听见虞苒苒唤她,快脚过来:“奴婢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