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书,揉了揉额角,神色有些疲惫:“果然还是起疑了。”
“什么?”孟子瑶蹙眉。
虞桑将目光落上一旁矮几上摇曳的烛火,解释:“我手里握着重兵,本就有千万双眼睛盯在身上。”
“此次,房洗斌妄图挟持虞府家眷以逼我就范,可见虞家在这些乱臣贼子眼中,竟成了他们动摇皇权,为非作歹的踏脚石,如此怎能不惹皇室忌惮?这是把咱们往风口浪尖上推啊。”他掸掸衣袖,语气沉重,“幸而宫中有长姐斡旋,陛下不至于真的疑心于我,但太后…却是坐不住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谨慎如虞桑,这回也是实打实的吃了个哑巴亏。
“岂有此理!分明是房洗斌意图不轨,我们何错之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他无奈笑叹。
孟子瑶听了,脸色有些苍白,片刻,扶膝起身,走到他近旁:“那彭沛的事怎么办?真让他妹妹嫁到瑞州,去做太后的人质?北禁军都管京畿重地,这么被人拿捏住了,是大大的掣肘!”
见她过来,虞桑坐直了身子,拉住她的手:“若是太后突然降旨,的确不好办。不过,你既提早得到消息,我们便不至于太被动。”他拍拍孟子瑶的手背,柔声安抚,“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兵权之争,向来流血牺牲不断。
虞桑能稳坐大司马之位,除了内有虞熙妍稳定君心,外有他早年平定匈奴,稳定边陲的赫赫战功,朝廷上的这些尔虞我诈,他应付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金印紫绶的地位,绝不是浪得虚名。
听他这么说,孟子瑶总算心安些,垂着眼,勉强有点笑意。
两人分别,已一月有余,此时屋内别无他人,两人又近在咫尺,正有点小意温存的气氛。
不知不觉,虞桑的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腰肢,她也不由得更攥紧他的手。
正待两人浓情蜜意之时,忽然,他眸子一凌,一记眼刀斜斜往外瞟去,整个人瞬间带上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还不待孟子瑶反应过来,他便放了她的手,一个闪身跨到门边,抬脚“砰”的一声,将门踹开,咆哮出声:“什么人在外面?”
这一下,把孟子瑶也吓坏了,见状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从虞桑身后看出去,此时的门廊上,果然有个人。
他似乎也受了惊吓,正以额贴手,跪伏在地,在他不远处的身旁,倒着被虞桑踹掉一半的木门,这一下若是砸到头上,只怕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我不是吩咐将人都谴退了?在这里做什么?”她站在虞桑身后,瞪视着那人,脸色十分难看。
难不成他们在里头聊着大事,外头竟敢有人扶墙偷听?
这是全然不把大司马的威仪放在眼里。
不等他回答,虞桑已是森然出声:“好大的胆子!”
他语气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很显然,这样的行为,触及到了他的禁忌。
如今以死士为眼线,放入各大官宅府第打探内情之事,时有发生。
虞桑重内人,重隐私,向来御下极严,绝不许有人暗生二心,往日入府之人的来历,也都会命人仔细盘查,这是他大忌讳。
他强压住心中怒火,蹲下身,打量起这个跪伏在门前的人。
这人穿了一身玄色衣衫,瞧装扮,不像是府里的仆役或小厮。
“你在偷听?”他低问。
语气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回大人,没有。”那人如是答。
是一个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有非常仔细听,才能听出里面的一丝颤抖。
虞桑眉毛一挑,眼底一丝惊异一扫而过。
又注视了那人两眼,他便撑着膝盖起身,挪开步子往屋内走去。
来自他身上无名的压迫感,几乎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孟子瑶看着他缓步走到刀架前,抬手抓起佩剑,开口字一顿的说:“听好了!我绝不容许,有任何人,把手往我府邸里伸!”
声音里的愤怒,彰显无疑。
而在战场上统领万军,杀伐果决的大司马,他的愤怒,绝不会有人想要领受。
紧接着,长剑出鞘的声音穿堂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刺响,锋利得几乎要将这片夜幕也一同划破。
孟子瑶背上也不禁附上一层冷汗:“大人,不如我先让人将他带下去,待审问清楚……”
“不必了。”虞桑将她打断,直接迈步上前,举剑搭上了那人的肩膀,剑刃直逼颈脖。
“这种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他危险的眯起眼眸,眼中杀意肆虐,下一秒,就能叫偷听之人,血洒当场。
他心意已决,孟子瑶自知劝说无用,于是捏了帕子捂住口鼻,已经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夏夜的风,莫名的寒冷刺骨。
虞桑握剑的指骨缓缓收紧,手起刀落,那人便会立马归西。
然而,就在他的刀锋即将掀开血肉之际,一个粉娇娃却忽然跳进眼帘。
“阿爹?”她正站在院子里,背着手,歪着脑袋看他,声音脆生生的,“你在干什么?”
握剑的手,猛的一僵。
是虞苒苒。
随即撤了手上的力气,连剑一起,匆匆收回。
在虞苒苒面前,他不能杀人。
她胆子这么小,怎么能见血。
孟子瑶听见她的声音,赶忙跑了出来:“这时候不去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说着便将她拉到怀里,“可是有哪儿不舒服了?”
虞苒苒睁着个大眼睛摇摇头:“没有。”
“那你干什么来了?”
她闻言,转头看向门廊处,抬手指着那跪伏在地的身影道:“我和阿戎在玩儿捉迷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