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忽又开口:“知道了,你先进去吧,我随后就来。”
关上门,他走到床边将挂在架上的外袍扯下披上,便往主屋去。
外头风雨太大,他进门时,已经惹了一身湿意。
侍女引他一路进到里屋,那是她的闺房。
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少女的馨香扑鼻而来,那是她身上一贯携带的香气,有点像是柠檬花的味道,清新而悠长。
房间布置温馨奢华,似乎每一处都在昭示着她身为当朝大司马独女尊贵不凡的身份。
穿过屏风,他站在她的榻前,恍惚听到叠帐后传来低低的啜泣。
“姑娘,他来了。”侍女低声回禀。
帷幔里很快传来虞苒苒的声音:“你出去。”
侍女一愣,看了一眼身后的肖戎,犹豫片刻,才诺诺退下。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隔着帷幔,他淡淡开口:“怎么了?”
里面没有应答。
虞苒苒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已经哭红了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让他来。
窗外依旧雷雨交加,他就站在帷幔之外,离她不远的地方。
忽然,帐子被人掀起一道缝隙,他凑进来,坐上了她的床边,带来一身干净,清爽的气息。
外头没有点灯,她只能借着一点透过帐子的夜光,依稀辨出他的轮廓。
他凝了她片刻,轻轻开口:“你怎么了?”
语气带着类似于耳语的暗哑,仿佛随口一问,又仿佛循循诱哄,一下一下挠在她的心尖。
外头滚雷连天,她怯怯的注视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心中的弦再也绷不住,挣扎着扑身投进他的怀里,纤细的胳膊紧紧圈住他的颈脖。
小孩子赤诚的情感,不带任何杂念,只是出于本能的,最单纯的依赖。
就像那日,他背着她,迈开大大的步子,给了她一片最值得依靠的背脊,此刻的怀抱,同样让她感到心安。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软玉温香入怀,他霎时绷紧了身子,半点不敢轻动。
鼻息间,女孩儿发间的香味如兰似麝,他忽然就想起,那日在儒堂,她咬了婆子的手,义无反顾冲到他身边,哪怕他一身脏污,她也是如这般将自己紧紧环住。
只是一瞬,耳背就已经染红一片,狼狈不堪。
小女孩儿双肩微颤,柔软的嗓音有些闷闷的:“我害怕。”
“打雷了。”她又补充,更加收紧了手臂,“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她语气弱弱的,略带忐忑的试探。
耳边,他呼吸清浅,一下一下扑在她的发梢。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明知不妥,却还是开不了口拒绝。
他伸手握住她缠在自己颈后的手腕,将挂在身上的她解下来,扶着她向后躺去。
“先躺下吧。”
虞苒苒没有反抗,只是牢牢盯着他的面庞,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就在他替她掖好被子要抽手时,她探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动作一顿,目光顺着袖口往她脸上挪去。
仅有的一点光,穿过帐幔落在她柔软的面颊,一双哭得红红的漂亮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睡吧,我不走,就在这里。”他轻声道。
“真的吗?”虞苒苒抽抽鼻子,有些不相信。
他点点头:“不骗你。”
目光沉炽。
女孩儿一直注视着他,见他的确稳稳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手上的力气。
但她依然没有放开。
于是,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边,任由她扒拉着一只手。
无声的纵容。
外头的狂风大作,奔雷怒号,却似乎都与里头无关。
她倒悬的一颗心,逐渐平稳下来。
“可以给我讲故事吗?”她忽然问。
肖戎垂着目光,眼里黑漆漆的,不知在想什么。
听她这么一问,便转而看向她:“什么故事?”
虞苒苒想了想,说:“随便什么故事,就…往日你阿娘讲给你的,随便挑一个讲给我听吧。”
他默了默,随即轻描淡写的开口:“她没给我讲过什么故事。”
四周昏暗,虞苒苒却似乎能看到他眼里的冷意。
她往外挪了挪,与他靠的更近一些。
“那…你给我讲讲你做小看守的时候,有趣的事。”
他闻言,嘴角一撇,似乎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出声:“没什么有趣的。”他声音很低,却怎么也掩不住里头一股浓浓的轻蔑的味道,“你不会想听的。”
在阴沟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他实在想不出哪里有趣。
她听了,指不定比打雷还怕,哪有这样的睡前故事。
但被他这么一说,让虞苒苒有些沮丧。
他也很快就发现了,于是别过头,笑意收敛,线条分明的脸庞又恢复了一派无悲无喜的沉静。
窗幔摇曳,两人缄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身旁又传来动静。
他转眼一看,虞苒苒已经扭着身子,蹭到了他腿边。
她抱着他的一只手,缩成小小一团,将头侧枕在他膝上,轻声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