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天起安然像是收起了浑身的倒刺,而容浔似乎也慢慢放下了戒心,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平平淡淡,细水长流。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你们都下去吧,本帝在这儿等陛下回来。最后出去的把门带上。”安然看着所有侍女都出了偏殿,独自进了容浔的书房。
紫金檀炉里还燃着铃木香,袅袅烟气飘散在檀炉上空,整个室内)都充满了淡淡的铃木香气。将无人的诺大书房衬得愈加静谧。
安然走到书案后,取出一块令牌,放进书案后的木架的凹槽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出现在眼前。
安然打开盒子,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玉正在其中,那玉上雕的赫然是一头对月哀鸣的雪中孤狼,形单影只,仰头徘徊彷徨间唯余凄凉。
玉分人离,孤影绰绰。
“你想它了吗?我送你去找他,可好?”
踏笙大帝刚与其妻若兰夫人游历归来,来到帝宫见了容浔被他拉着对弈。
离恨天上世家帝族多是联姻,能做到相敬如宾者已然不错,形同陌路者也不在少数,唯有踏笙大帝与其妻万万年来恩爱不减,形影不离。
若兰夫人本是下界一弹丸之地飞升的修士,在离恨天毫无根基不说,天赋在上界更是寻常,当年还是混沌境的她与踏笙大帝成婚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天与地的差别,不知遇了多少阻挠,但踏笙大帝力排众议硬是娶了她。也让不少吃不着葡萄的人等着看离恨天什么时候再多一个怨妇。
但这对最不被人看好的夫妻,却活成了婚姻里最好的模样。容浔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这个闲适淡然,嘴角含笑的男子。失去昔日的权势,似乎并未让他颓丧,反而像是如了愿般过得更加随心肆意。
容浔放下手中最后一枚棋子,胜负已分。踏笙大帝看着棋局道:“陛下的棋艺愈发精进了,踏笙输的心悦诚服。”
容浔斜晲了他一眼,“你不过是输了一局棋,却赢了整个人生,算哪门子的输。”
“若说人生赢家,谁又比得过陛下?如今江山一统,美人在怀,不知羡煞多少世间男儿。何况过不了几日就是新郎官了,大喜将至何必拿臣下打趣。”
“新郎官?这说法倒是有趣。是啊,本帝要成婚了。”他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垂了眸子所有的复杂都不为人知。
他盼了快三千万年了,心愿一朝达成,是该高兴。
容浔敛了落寞神色,收起心底的怅然若失,听踏笙大帝说道:“当年劫海桃源曾听陛下与惊华一萧一笛,溶溶月色下恍然神仙眷侣。当时就想着说不得日后要向二位讨杯喜酒喝喝,如今竟真成真了。当真缘分天定啊。”
“本帝说这若兰夫人怎的死心塌地,感情都是你踏笙这张嘴使的。净捡好听的说。”
“陛下这可就冤枉本帝了,离恨天谁不知我踏笙可是一等一的老实人,向来不说假话。罢了罢了,您既嫌弃,我还是回去吧,就莫在这儿讨人嫌了。”
踏笙大帝状似委屈的摇摇头,离开了帝宫。
容浔看着他的背影,顿觉心里突然敞亮了许多,连日来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神仙眷侣?这个词倒是用的不错。
这些天安然看似柔顺,可他总有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眼前的人似乎只剩了躯壳。大婚将近,他却愈加不安烦躁,可在她面前还不得不忍着。今日踏笙所言难得说到了他心坎上。
佳偶天成,神仙眷侣。
他笑了笑问了安然的去处,起身去了书房。
香烟袅袅,诺大的书房空空落落的不见人影。他走到书案后打开夹层,果然已经空无一物。只有白玉案上的镇尺压着一张纸条。
悲莫悲生别离,哀莫哀死生同。
“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论为什么结果都是如此,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还问你做什么?”
陆西辞紧抿着唇,袖中的右臂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茶盏,青绿色的茶汤泛着一圈圈的波纹,漾着涟漪。他用力压着才让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安然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面色淡淡,自然也看不见他压抑着的隐痛。双眸如墨般漆黑,像是暴雨来临的前夕,乌云滚滚,狂风肆虐,要荡平世间的决绝疯狂。却又被狠狠压制着,蓄而不发。
“阿然……”
“别这么叫我。”安然抬起头,“从你亲手把她送到别的男人怀里的那一刻安然就死了。陆西辞,永远都别再这么叫我,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你……恨我!”他苦笑着道:“也对,恨便恨吧,是我负了你。”
“恨?我不恨你,恨一个人太累了。陆西辞,真的,我不恨你。毕竟阿然死了,慕哥哥也死了,一命偿一命,我又该怪你什么呢?就算怪也该怪世事两难全怪我太初清寒命该如此才对。”她说着说着一滴泪落在青绿色的茶汤中溅起一阵涟漪。
陆西辞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替她擦干脸颊上的泪珠,却在不足一指处被她推开。“你既亲手把我从余生抹去,我的喜怒哀乐也再与你无关,还请九幽帝座自重莫要逾距了。”
“喜怒哀乐再与我无关……,你是要把我当成陌生人,阿然,你好狠的心。”他颓然地放下右臂,握手成拳,眼里尽剩悲哀。
“慕哥哥不知道吗?安然若是爱了,必然一心一意,至死无悔,可若是不要了,那也必是分毫都不再沾染的。我爱你时,你是我的整个天地,可如今你又与我何干呢?做不成爱人,那必是连朋友都做不得的。我曾经有多喜欢你,现在就有多想远离你。”
一袭青衣的姑娘,擦干眼泪,敛起哀凄。从袖中取出一块血玉和一支刻着夕燃花的木簪放在面前的石桌上,那夕燃花纹已经模糊了,很明显是主人摩挲的次数太多了。
“发簪还你,这枚玉佩也送给你了。从此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不思量你,你亦莫要思量我。”
身着青衣的绝色女子说完便转身离去,却在转身间不觉泪流满面。
安然紧紧的捂住心口,痛得无可自拔,踉踉跄跄地离开原地。倔强地不肯示弱,维护最后的骄傲。他是她深入骨髓的毒,一经舍弃无异于刮骨割肉。
“不,你休想。阿然……,慕哥哥知道错了,我们走,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踏遍诸天,周游万界好不好?阿然,不要忘了我,不要。我们去隐居,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生儿育女,朝夕相守,看日升月落,赏斗转星移好不好?”
身后传来炙热的温度,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翼,腰间箍了一双铁臂,紧的她要呼不出气来。脖颈间猛地一热,滚烫的泪沿着弧度缓缓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阿然,不要走。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