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庭院深深,哪里还有旧时模样?物是人非,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阿然,不会的。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安然仰起头将泪逼回眼眶,“就是因为我爱你啊,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啊。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连骄傲都可以放下,连底线都一降再降,你对我那么重要,慕哥哥,阿然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她靠在他怀中哭的像个孩子,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垂花门的另一边掠过红色的衣角,快得让人抓不住。无论是安然还是陆西辞都不曾发觉那甚至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就是因为那么喜欢你,我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背叛。你明明答应要娶我,却在大婚之日将我交给别的男人,南慕,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你既把我推给了他,如今这又算什么?到此为止吧,对也好错也罢,我累了,事事非非就这样吧。”
“我不恨你却也永远不会原谅你。南慕,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可是伤我最深的也是你。你是我唯一的弱点,可是在弱点上捅了一刀的也是你。我这一辈子都在被人不停地放弃。小时候母亲为了父亲放弃我,后来家族为了母亲的财产放弃我,再后来,我的未婚夫也同样放弃,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只有一点点希望,所以失望也就那么一点点。可是陆西辞我那么在乎你,你又为什么放弃我呢?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阿然,我……”
“你不必解释我已经不想听了。陆西辞就当你可怜可怜我,我们不要再见了,就算再见全陌路吧。”
青衣女子一根一根掰开腰间缠着的双臂,背影狼狈而又决绝。
“陆西辞我再也不要爱你了,与你相识三千万载,十之八九用来怀念和寻找,剩下这一点的时光,却是掺着蜜糖的砒霜,太痛了。”
不,其实也不痛了,第一次撕心裂肺,第二次刻骨铭心,第三次便是麻木,到如今已不知什么是痛了。
“阿然……”
她听着背后声嘶力竭的呐喊,跌跌撞撞得走出后院,喉间一阵腥甜,再也压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青色的裙子,她却像感受不到疼一般撕开空间之门,头也不回地踏进虚空。
无望城,永别了!
洒在地上的血液斑斑点点刺目极了,陆西辞追出来只看见这满目刺眼的红,却不见梦中人的身影。他蹲下身缓缓伸出手,尚未触及地面,倏然间地上燃起冰蓝色的火焰,仅剩的血珠在火光中燃烧殆尽。
“阿然……,慕哥哥知道错了……回来吧……”
十重天内有一转生循环最低名曰轮回。
轮回池十里内常年笼罩着经年不散的朦胧雾气,像是永远化不开的愁绪。
这里是人仙魔妖诡神所有生灵的最终归宿,不断的轮回,不断的新生,不断的死亡,灵魂不灭,轮回不止。
苦也好,乐也罢,都要一遍遍走过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命运。
轮回之地,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或怨气缠身,或心愿未了,或徘徊不定,或喜形于色一次轮回一次希望……
这里是另一个人生百态。
一个青衣女子伫立在轮回池边,良久身后一尊亦将踏入轮回的亡神催促道:“本神急着投胎呢,你跳不跳,不跳让本神先来。”
“你已为神,何必轮回?”
那魁梧的汉子闻听此言神色凄然又带着向往和希望,“吾这一生有太多遗憾,或许重来一世可筑圆满。一次轮回,便是一次希望。来生定不在留遗憾。”
“谁说不是呢,早死早超生。人生苦短,下一句定不再为人。”
“事道如此,谁又活着容易呢?”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但愿下辈子投个好胎,不枉这一世蹉跎。”
……
青衣女子闻言低头静思,臻首娥眉间眉心轻皱,喃喃自语。
“一次轮回一次希望?”今生尚不得圆满何谈来世?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这句话倒是不错。下至蝼蚁,上至主宰,谁又能事事如愿?
青衣女子粲然一笑,眉宇间的阴霾倏然间烟消云散,像是雨过天晴后的湖面,清澈空灵,遗世独立于世间污浊之外。
安然顿时觉得浑身一轻,这么多年似乎都白过了呢。她低语一声,敛起了笑意。
有一种人事事追求完美却穷其所有也难得圆满,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脑海,她突然感觉到前半生不能一言以概之,为了那个执念有意无意的忽略,似乎让她错过了太多。
漫长的岁月里,她经历过太多的事,见过太多的人,许多都如过眼烟云,不过是匆匆过客,走过了便不留痕迹。唯有一个人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存在,且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刻,安然突然想见见一个人,虽然到现在为止,她的心依旧千头万绪不知所措。她还没能想明白,到底该怎么面对?
可即便如此,想见他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灵魂不灭,最多不过无尽轮回,可她不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未知的来世,若这辈子做不好,谁又能保证下一世就能得偿所愿了。既如此那便今生了结吧!
她自欺欺人了太久,却不曾想这些不曾放在心上的普通生灵,却能说出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灵台上笼罩的雾气缓缓散去,安然想她逃避了这么久,是时候勇敢一次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神色各异的生灵,轻声道:“投胎去吧愿尔等来生得偿所愿,不枉年华空度。再回首,遗憾不复。”
他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同理,它能够决定这些人的生死前途,却不知自己余生何安?
这些人一席话虽说无意,却间接解了她多年的心结。既如此,不过举手之劳给他们一个来世也不费她什么工夫。只见她衣袖轻摇原地的人纷纷消失在眼前,只有轮回池还漾着一圈圈的涟漪。
她又看了轮回池一眼,感觉有人靠近,转过身去,抬起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一袭红衣的男子面覆冰霜,不发一言,用复杂而绝望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压抑的令人窒息。
安然从未见容浔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斗志满满的,她从未见过他露出绝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