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烟云,不足道也。”帝族的人说话吗?一句话转几个弯,明明暗暗,虚虚实实,倒也不是不会,只是懒得费心罢了。
见安然一如往日的淡然亦或说冷淡,雷罚帝君也息了攀谈的心思,直接点明所想。
“你与天帝成婚也时日不短了,至今也未开枝散叶。浔儿毕竟是天帝,没个继承人也不像话。卿卿那丫头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是个心思纯正的,本帝想着不如让她随你一同伺候天帝,也能替你分担一二。帝后意下如何?”
“天帝有旨,充实后宫之事任何人不得提起。”
安然尚未开口,一道冷肃的声音已经响起。雷罚帝君暗暗吃惊,转头见安然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暗恼。想来她早知容浔留了雷一在帝庭。难怪这次听宣如此积极,原来是看笑话来着。
想了想目的,雷罚帝君硬生生憋下闷气,继续道:“浔儿此旨皆因帝后,想来只要帝后同意,天帝也不会驳了面子。清寒,你如今,既为帝后,理当母仪天下,可莫要学那不知事的小肚鸡肠。天帝日后不管有再多的女人总也越不过你去。”
“我从未阻止过,帝君有心直接与天帝言明便是,无须告知本帝。”
“你!你这是不肯了?”
“娘娘请先回去吧,这里不如交由属下处理。”
看着一眼容浔的心腹,她没想到容浔竟能料到今日之境,甚至专门留了人处理。
“嗯。”了一声示意,她走出了雷罚帝宫。
“雷一,你这是什么意思?谁给你的胆子?”
见看不到安然的影子了,雷一回身对着雷罚帝君道:“帝君,不是属下什么意思,而是天帝什么意思。”
“放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雷一也只得放肆一回了。陛下走前曾说过帝君旧疾未愈,让您不妨先闭关修养一段时间,有何事情都等陛下回宫再说。”
“好好好,当真是本帝的好孙儿!”雷罚帝君怒极反笑,连声呼好。
杨柳依依,风吹起纤细的枝条,轻盈舞动。树下的女子一身白衣似要乘风而起,连声音也空灵冷清至极。
“他让你留下来的?”
尽管没说“他”是谁,但雷一还是明白了。
他恭敬回道:“是。主子走前听说帝君将水族帝女接到了身边,是以猜到今日,让属下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你去找他吧。”
“主子有令,让属下留在帝庭听您差遣。”
“距茻崲西南三百万里处有座空狮山,你去取了狮口的东西在那等他。”
“娘娘?”
“去吧。他比我更需要你。”
话落,一枚巴掌大小的钥匙应声落入了雷一手中。而杨柳树下的女子已不见了身影。
“难道主子有难?”雷一看着手中的钥匙,挣扎良久,对主子的担心终于胜过多年训练的规矩。
“很好笑?”
锋利的视线扫来,澜溪连忙伸手捂唇,笑声却还是溢了出来。
“属下是高兴主子总算不用天天晚上辗转反侧,望月思人了。”
“谁说本帝想他了?”
“那主子怎将底牌交给雷一了?”安然面色虽冷,澜溪却一点不怕,毫不留情地揭底。
安然抿了抿唇,“他若死了,难免多生波折。”
“波折再多与主子又有何干,不理这两界的宿世恩怨您总归是能全身而退的。”
“既因我而起,又岂能不管。”
“怎么能说因主子而起,混沌九幽自古不容,您也不过是让那起子小人当了引子,归根结底究竟为何谁个不明白。不过是师出无名,抢占上风罢了。您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揽?咱们女人再美,能惑得了道心不稳之人,难不成还惑得了心如磐石,自成大道的太虚主帝不成?”
“纷纷扰扰数千万年,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这一次许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吧。”
“既然到了最后再无退路,主子为何不肆意活上一回呢?”澜溪鼓励道:“不是您教我们不留遗憾吗?”
“是啊,不留遗憾。”安然站在窗前,目光悠远。“我一直以为我爱的是陆西辞,所以历经上千万年不辞余力地去寻他,就算屡次为此遍体鳞伤也从不曾后悔过。那时候我明知容浔的心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他该恨我的。所以即便知道他不乏算计,我也权当不知,只为了还他的情。”
澜溪侍立于侧,安静倾听。
“后来我终于再见到了陆西辞,他对我一如当年,我也以为终于等到了幸福。可是……”
安然停了停,像是陷入了回忆。
“可是主子在九幽并不快乐是吗?”
“是啊,九幽上下除了他没人肯接纳我。为了他我一再妥协,退步到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每天都很忙,常常愁绪萦怀,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几天。都快赶上我见他的表妹、属下的时间了。而剩余的大半时间与我在元宸宫并无两样,不过仍是独自度日。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会为了九幽那帮亲属、属下跟我道歉,描绘未来的场景。”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都习惯了,只是总觉得少了些意思。”
“如今到了混沌,与再九幽差别不大。日日赏花饮茶,却与在九幽的滋味截然不同。”
“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大致是因着知道他的底线,他总归会护着我的。我不需要妥协,不需要忍让,甚至连脑子都不用动就有人打点好一切。”
“今日雷一出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想要的幸福其实一直都是安心。澜溪,原来他比我更懂我。”
“那您为何?”
“一个将死之人给不了我们未来。”我怕,怕我舍不得。
“是那位快苏醒了吗?”澜溪拧眉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哈,她为主我为从,我因她而生,又如何决定得了她。可是这一次我不愿再让了,既然最差也不过是鱼死网破,那还有什么可畏的?”比起我死我更怕他死。安然的眼神渐渐由迷茫到坚定,似乎下了决心。
澜溪立刻躬身道:“属下愿听主子差遣。
“调兵、遣将,坚持到他回来。”
“谨遵法旨。”
随着澜溪的离去,空旷寂静的大殿只剩一人,寂寥得可怕。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檐角的宫铃,留下悦耳的叮当之声。
安然看了几眼,露出一抹微笑,如久雨初晴,花叶舒展,连泥土都散发着清香。她摸着心口的方向,“你守了我这么多年,这次换我守你。容浔,我等你回来。”
澜溪跨过殿门,正准备为所疑之事开口,见此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答案。她伸手挥退了正要禀报的侍女,一起悄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