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人能想到事情竟会如此转变,更没人想到冰冷漠然的修仙界会有人甘愿以身替命,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至尊天帝。
时间在此刻静默,所有的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停下看着这一幕。
脸颊的血液从滚烫到冷却,安然维持着在容浔怀中的姿势不变,眼里只剩下不断涌出的血红。
她嗫嚅着,看着替她擦着血迹的男人,“为什么”三个字慢慢咽了回去。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似乎又让她回到了深渊战场,那时他也是如此不顾一切地挡在她身前,用性命护她周全。只是那时她看得出他的深情背后的算计将计就计,可如今,如今他又能谋算什么呢?
猛地一转,安然被压在容浔身下,一柄锋利的剑刃自容浔背后贯穿而出。黄芪冷笑道:“好一对情深义重的亡命鸳鸯,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今日本夫人就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
剑刃被缓缓拔出,炽热的鲜血尽数喷溅在脸上容浔拨开安然散乱的发丝,努力擦干她脸上的血迹。
“清寒,不哭,我在。”
扶起容浔,安然用衣袖轻柔地擦拭他唇边的血渍,“你不是问我如何才能爱上你吗,我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你了,所以你答应我不要死好不好?你追了我这么多年,我才刚刚答应你,你舍得立刻就死吗?”
“清寒,我……我好高兴,从来……,从来……都……没现在这么……高兴过……咳咳……”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脸颊,仿佛要刻进骨血一般,容浔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几千万年的女人笑道:“我从未如此刻……咳,一般恨过老天,他让我刚刚得到又马上就要失去;可……可我也从未如此刻一般如此感谢老天,我穷极一生终于得偿所愿。清寒,我爱你,很爱很爱,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在劫难逃了,可我甘之如饴从未悔过。容浔不能再陪着你了,如果可以,你要努力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脸上摩挲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明亮的眸子缓缓阖上,温度似乎也越来越低。
“容浔,谁许你死了?凭什么,凭什么我什么都要由你决定?你不顾我的想法死缠烂打了我一辈子,现在死了还想替我决定后半辈子,谁给你的脸,啊?你想的倒美,可我偏不如你的意。”
将怀中的人轻柔地放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安然缓缓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冰冷的眸光从黄芪到苏九到归彦到欲言又止的陆西辞,又到天穹之上,阵眼所在,环视全场,最后又回到黄芪身上,“你很威风。”
“本夫人言出法随,要你们给我弟弟陪葬是你们的荣幸。”
“很好。”不算大的声音却传递到九星大镇的每个角落,“今日,我记下了。”
陆西辞欲上前来,安然手中舞动间已结出复杂至极的法印,“以吾之名,苍天为证。今日因情,愿为牺牲。本是同根,自此一体。九幽黄泉,再无吾身。魂飞魄散,亦无悔意,但为祭献。”决绝的誓言如同打破了禁忌的引子,天地骤然生变。
天空惊雷乍现,一道浩瀚的光柱笼罩全身,以安然为中心形成一道道元力漩涡,周遭无一生灵。
此刻身处漩涡中心的安然,准确的说是太初清寒想象中的剥魂夺魄的凌迟之痛并未出现,反而还前所未有的舒适,宁静,平和,所有的戾气一一散尽。她平静地看着混海内与自己相似的女子,她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就像是黑与白一般,不可交融。“你就是我梦中的那个小姑娘,也是玉无争真正找的人?”
身着青衣的女子疑惑道:“是我,为何你知道我,可我却从未见过你?”
“你所有的痛苦灾难都有人替你承担,他们怎会容忍你见到我这样的存在呢?”
青衣女子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看着她像是痛恨却又格外复杂的神色转而问道:“你为什么要唤醒我?”
“为什么?”安然转头透过不停翻涌的元力漩涡看向容浔所在,深深凝望着沉睡的容颜,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为了情。”
“情?这就是你甘愿消散的原因?”
青衣女子歪着头也看向容浔所在,不明所以。
“是,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也能看见你身边发生的事,那个时候我恨着你,也嫉妒你,既想毁了你又想取而代之。凭什么你创造了我却要我承担所有的苦难,而你却在他们的护佑之下不知世事,享尽了世间宠爱,而我只能永远一个人默默舔舐伤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啊,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我恨意难平而你却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了,我已经不恨你了,甚至,甚至觉得你比我更可悲。”
青衣女子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看着她难过的样子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对了,你也叫安然吗?”
“不,我是太初清寒,从前只有一个安然,从今后也只有一个安然,那就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你我虽本是一体,可却无一丝相同,名字自然也一样。”
“可……”
“没什么可是,你以前不是总奇怪老是莫名沉睡,记忆断层吗,只要我死了,你就再也不会失去控制了。”
一句接着一句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话让青衣女子一头雾水。她摸着心口的方向,皱着眉头看着安然,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里涩涩的,好奇怪。
安然此刻前所未有的平和,她温柔地看着情绪低落青衣女子,“你不必难过,我们之间注定只能存在一个,何况死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她笑了笑:“”你想回家吗?”
“想。”
“我马上就要消失了,等我消失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青衣女子刚兴奋起来,又接着低落道:“”你能不死吗?”虽然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但她却生出亲近之心来,想到安然主动求死,心中不忍。
安然摇了摇头,温声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
随着元力被吸收殆尽,偌大的漩涡也随着消失。安然的身影也在最后一丝元力被吸收之后出现。
黄芪的声音打破了战场的一片寂静。“哼,故弄玄虚!”
远超主帝的元力之刃朝着安然直射而去,却在离安然一丈远的地方凭空消散。
“你说你言出法随,今日本座便让你见识真正的言出法随。”安然转过身,冰冷得话语不带一丝感情。
“我说时间倒退。”安然的食指指向黄芪与她身后的一众随从,与此同时被所指之人只觉周身元力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耗,而且自己还失去了对元力的控制,连阻止都不能。
黄芪惊怒交加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安然不答,黄芪放眼看去,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不,不,不可能!”
刚刚发生的场景飞速回退,被元力之刃削掉的草尖又回到根上,被鲜血染红的大地又变成了黄色,重伤将死的修士发现一身血衣鲜亮如初,惊恐的目光转向容浔,还带着茫然的眼睛缓缓睁开。
“至尊法则,时间回溯。”黄芪不停地向后退去,仰头吼道:“这不可能,你究竟是谁?”
“吾名——安然。”
见一切恢复如初,安然仰头看向黄芪道:“黄芪,你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修炼多年的元力消耗一空,精致容貌瞬间松松垮垮,青丝转瞬成白发。失去了修为的黄芪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苍老的双手目露绝望。从时间倒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次难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