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身上的气息让陆辞分外熟悉，那股似草木清香的味道纵然隔了许多年也始终不曾忘过。

“我是你娘的……”他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一位故人。”

姜昭狐疑地打量他，他坦然自若，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

他有一道劫，一道无法渡过的劫。他不提，不说，不念，不许旁人轻易提起，全当那劫不复存在，可他又深知这道劫已在心中，永难破解。

日月是她，星辰是她，雨落惊雪是她；山川是她，湖泽是她，云霞烟海是她；万物是她，可万物又都不是她。

他只能望着那贯穿万界诸天的大道天梯想起那个风华灼灼，月华皎皎，恍若九天神女的小姑娘。

“证据！”姜昭人小却是顶级不朽一族精心教养的少主，并不好糊弄。

一根由楠木精心雕刻而成的夕燃发簪出现在纹路分明的掌心。这根簪子历经多年几次损毁，他一点一点细心修复才能维持原样。

姜昭踮起脚仔细看了一眼，还不忘分出一点心神防备。

一个然字映入眼帘，他眼睛瞪的溜圆，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娘的。”他感受到发簪上面一股微弱的熟悉的气息。

他抬头，“嗯？”

“你先说你那位故人是谁。”

陆辞轻笑，“她叫安然，安然无恙的安然。”

他一笑如春芽初绽，寒梅映雪，星子初升，姜昭有些看呆了。

虽然他见过不少美人儿，自家爹娘姐姐姐夫舅舅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可是还是被这个笑怔愣了一瞬。

“可是安然是我姐姐啊。”

“什么？”

陆辞面上忽然似喜非喜，似悲非悲，一时难以自抑。

姜昭肯定道：“你喜欢我姐姐。”

陆辞不语。

姜昭酷酷的，“你还是不要喜欢姐姐了，我已经有姐夫了，虽然我不是那么喜欢他，可是姐姐姐夫好像很相爱，你没有机会的。”

“不是喜欢。”他没问他姐夫是谁，心中已有答案。

“啊！”姜昭张着小嘴巴，眼睛一转，眯着眼道：“虽然我小，你可骗不了我。”

“不是喜欢，是爱。她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存在。并且……”他直视着姜昭，“我喜欢她与否并不与她喜欢我相干。”

姜昭皱着眉，一脸疑惑。

“你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了。不，还是不要明白的好。无忧无虑自在一生，不要像你姐姐一样。”

护姐狂魔姜昭上线，“我姐姐很好，是最好最好是姐姐。”

“我知道，她一直都很好。我的意思是你姐姐从前受了许多苦，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不受伤害。”

姜昭铿锵点头，“我会的。”

安然进了星舰内的房间，一看姜昭不在吓了一跳，急忙出声唤他。

“昭昭。”

“咦，姐姐在叫我。”

姜昭抬头四望，有些遗惑。

陆辞看见他周身愈发稀薄的光点，心里已有答案。

“我能抱抱你吗？”他好想念那个再也无法挽回的小姑娘，哪怕抱一抱这个离她很近的孩子都能稍觉宽慰，饮鸩止渴。

姜昭警惕地后腿几步。

陆辞见姜昭之前偷偷打量那朵夕燃花，他试探道：“作为交换我可以送你一些夕燃花，就是这种花儿。”他指着手上的发簪。

姜昭思索了一会儿，“我还要这个发簪，这是我姐姐用过的。”

陆辞轻轻摇头，“这个不可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多送你一些花种。”

“那好吧。”姐姐和娘亲都很喜欢花儿。

姜昭回到星舰内的时候，安然正急得要通知姜尊主和几位舅舅，突然听到熟悉的小奶音叫着姐姐。

她忽的抱住姜昭，“你去哪儿了，吓死姐姐了知不知道。”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姜昭轻轻地拍着姐姐的背。爹爹说让喜欢的女孩子担心是不对的，他喜欢姐姐不应该让姐姐担心。

看着弟弟还坐在身边吃着点心，安然终于舒了口气。

忽然又听姜昭说道：“姐姐，有个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她摸着弟弟茸茸的发顶，笑着说，“谁？”

姜昭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他小手一挥，掌心出现一朵漂亮的血一样鲜红的花儿来，“这是他给我的，送给姐姐。”

安然看到这朵花儿瞳孔骤然一缩。

姜昭继续道：“他说享无上权势，受无边寂寞，他不曾忘了初衷却违背了初心。”姜昭靠在安然的怀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感觉那个人的背影很孤独，但是这念头一闪而逝，不曾告诉安然。

安然收敛情绪，低下头捏着小家伙的脸蛋儿，引来他勉为其难的一叹，“这告诉我们要且行且珍惜。”

“那个人好像喜欢姐姐，姐姐喜欢他吗？等姐夫出关了我不会告诉他的。”小家伙难得八卦起来。

安然抬头望着星舰外飞快逝去的星云，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眼里有什么一闪而逝。

她抱着昭昭，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阑珊处，莫回首。”

距此遥远的上域，投影晶石在安然抱起姜昭的那一刻无声碎裂。

陆辞看向手心的粉末，唇边向上掀起微微的弧度。

我拥抱过你拥抱的孩子，如此也算相拥了吧。

陆辞望着云宫的烟霞变幻，忽然割下一缕神念亲手投入时空长河。若是一切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