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环儿的双手都放在赵属肩上,他感受到一股力量,像某种重担,临界在微妙的地方,再多用一分力,似乎就要压垮他。
“你从前没有体会过,你还没有真的感受到它。权力,它会让你痛苦,也会让你愉悦。让你惶恐,也让你满足。从现在起,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们所注意,很多时候你的人生不再是你自己的。”
高环儿声音细微,她仿佛一个博学的,睿智的学士,传授者帝王们千百年来知道的东西。
“你的一个决定就能影响到大燕数千万子民的命运,为此你有时也要做出一些你不愿意的决定。而他们,你看见的,看不见的,高矮胖瘦,贫富贵贱的他们,你的子民。有的很听话,但也有不听话的。大多数时候无声无息,但也有躁动不安的时候。他们偶尔聚在一起,如山石滑落翻天覆地,但很多时候,他们散落一地毫不起眼。”
“你是执掌权柄的人,你必须为你所做的决定付出责任,有问题,没有问题都不要紧,只要你能解决它们。”
高环儿继续说着,每一句都叫他头皮发麻,或许,他一向太天真了些,但实际上赵禛的目的达到了,他此前从未直面过“真相”。
“你从来都没有选择。”
或许是高环儿没有再赵属面前表露过慈爱以外的另一名啊,又或者他之前对她从来没有任何的怀疑。
可现在,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皇城之内,多得是权利的奴隶,位高的怪物。
也许有一天,他也不能控制自己,也会为拥有的东西牵绊,弄得无法自由。
高环儿的手顺着他的胳膊慢慢向下,握住他的手掌,这分明已经是大人的,高环儿惊讶他的成长。
“你这双手太干净了,太干净的东西总让人无法信服。”高环儿望着赵属眼睛,缓缓说道,“这一次,我选你,可真是冒险非常。但如若不这样,你我的命都不能保全。你可明白?”
赵属看着高环儿,虽然她善于保养,脸上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但她的眼睛却完完全全透露着城府。
他看在眼里,面颊上不由的冒出一层冷汗,他低下头,呼吸都有些急促。
“儿臣,明白。”
赵属从坤宁殿里出来,正是黄昏,太阳正要落下,他伸出手去看,指缝间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他忽然想到什么,但还不算清晰。他沿着宫墙慢慢的走着,身后有一队黄门抬着步撵,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不知不觉来到了福宁殿外,宫门冷清,赵禛已经搬去北辰宫,如今这里出来值守的黄门再无他人。
赵属走了进去,殿内宫女黄门仍在,甚至殿内还有香炉燃烧,屋内温暖如常。
“平日里都是这样吗?”赵属问身旁的黄门。
“是,按照宫里的惯例,但凡有贵人住过的地方,就一定会保持日常使用的样子,何况陛下这样的至尊,福宁殿常年都是如此。”
赵属虽然也住过宫里,但从未关心过这样的细节,何况自己走后东宫几乎就废弃。
赵属摸着温热的烟炉,在心里冷笑一声,那应当是赵禛吩咐过的,不然谁敢擅作主张。
他心里有些气恼,更多的还有些不安。
他如今的地位来自于皇后的运作,并非自己全力争取,即使有西夏之功,但毕竟赵禛在位,何况他只是监军,稍有战略却不能全部算他的功劳。
方才皇后告诉了他所有,一天之内从岌岌可危到力挽狂澜,自己则被完全排除在外,可以说,他只是这场政变的傀儡。
难怪,他去见赵禛的时候,他那样嘲讽自己。
在众人眼里,他的身份可以利用,他的仁义可以欺骗,他的纯粹干净就是能够被控制的最好基础。
日落西归,赵属走到宫门,看见整个汴梁城沐浴在夕阳之下。
商贩大约都在收拾东西,仅有一些有门面的还在维持,而大多数人已经挑着担子往城外赶去。
大部分人活着就是为生计而奔波,还有一部分,拥有着财富和地位,他们也要为了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地位而奋斗,有时就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东西。
比如他自己,分明是一人之下外人之上的。多少人为之羡慕,又有多少人觊觎其位。
“殿下?”
司勤在一旁侯了半天,看赵属还没有动作,忍不住上前去问。
“啊?”赵属一下没从思绪里出来,略显茫然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殿下,您是不是不舒服啊?奴婢看你在这愣神半天,这是回府呢?还是……”
司勤的话倒是启发了赵属,他此刻急需要一些意见。
“不,这样,京城里可有不错的酒馆?最好人不多,隐秘一些最好。”
“哦,这个奴婢知道,就在城东的悦来居,那里人不算多。”
“那好,我们先去那里,你找个生面孔的,去宰相府请三公子过来。”
司马珏将要回府,却意外的被人拦住。
“你谁啊?”司马珏看着眼前人,他年纪尚轻,相貌普通,身穿一般小斯的衣服,看起来比平民要好一些,或许是哪家的家仆。
“可是三公子?”那人满脸堆笑
“嗯……是,你是谁家的?来求见父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