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个。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拿你当兄弟的,而且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我们这样好。”赵属给程璠添一杯酒,“你一直以来都比较内敛,很多时候心里有事也不和我说,但我一直希望你能敞开心扉。”
程璠端着酒杯,眼睛已经泛红,他咽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又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可以为了父亲投靠陛下,你怎么就不怀疑我的忠心?”
“你还是不懂。”赵属叹一口气,放下酒壶,并不为他添酒,“兄弟之间,不谈忠诚。你的为难,你的权衡,我知道,你再如何选择,绝不会真的伤害我。你只是不懂陛下,你以为太上皇当年是为了害我,但其实不是。”
程璠露出疑惑的表情,赵属继续开口为他解释:“其实他特意叫你过去是为了保护我,修堤这样大的事情,动辄牵动背后无数势力,陛下多年不敢动,所以决心派我去,但又怕我办不成还丢了性命,你看有你在,我总是安全些。”
“可陛下到底削去了你的爵位,还有多年来,对你没有半点支持的态度,难道不是盼着你真的出事,他好彻底整顿你吗?”
赵属摇摇头:“这是外界的看法,陛下远比你考虑的多。他有时候需要一个看似的对立面,权衡各方的权力。如果不是我,不是他们以为我渴望争权,他们也不会对我网开一面。”
见程璠似乎还有不懂,赵属继续解释道:“我再和你说得实一点,其实不止陛下和皇后想要一个可以控制的傀儡,叫他们手中的权力更长久一些。群臣也是,一份用力之功,叫司马氏三朝为相,权倾朝野,百官对司马氏的攀附,一点不比对皇家的少,而且往往比攀附皇家有用。”
程璠虽然久居宫中,但他从来没有真的看到,如此赤裸赤裸的真相。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眼前与他同桌喝酒的人。
“我只想问,殿下是不是已经胜券在握?这一切……”
赵属忽然叹口气,打断了程璠的问话:“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其中复杂的情况还有很多,但起码我现在还有用。我再和你说一句,我从没和人说过的,皇家的人,就算昏庸,但心里总有一根弦是紧绷的,那就是权利。陛下心里现在已经不会考虑别的,自己的位置已然如此,但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高家。”程璠脱口而出,说出来自己都惊了。
赵属一幅“你也算开窍了”的表情,失笑一声,继续道:“这也是他迟迟不肯给我兵权的原因,如今皇后要是借机行事,我是没办法左右的。”
“那为什么他不自己拿着兵权处置高家?”
“他办不到,他的儿子接连去世,如果他现在动手,无异于将我也推到了对立面。我们都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
程璠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能做些什么?”
赵属欣慰道:“求见陛下,不求官职,你陪在身边,结果一定比你想的都好。”
程璠现在对赵属充满信任,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程璠想夺过酒杯提赵属添酒,却见他出手阻拦。
赵属提醒道:“现在是前半夜,回去好好睡觉,明日还要入宫,可不能浑身沾满酒气。”
送走程璠,赵属回到书房,却意外的看见高蕤在等他,桌上还放者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
“我方才去看你们,看你们正在谈话,也就没去打扰,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我还指望要久等的。”
赵属微笑道:“还不是猜到你关心我的,我也不能叫你担心不是,明日还要早起,丧礼期间,喝醉了可不好。”
赵属走过去坐下,端起醒酒汤,喝下一口,却觉得有些发苦。
高蕤见他表情如此,笑着开口解释道:“你怎么也不问我,我给你做的你就全喝了?这醒酒汤里添了些祛湿的药,春夏之际最容易生病,喝下去好预防。”
赵属虽然难受,但想到长苦不如短苦,便捏着一口喝掉,然后赶紧喝茶漱口,可苦味却仍然没有散去。
“自然是因为是你,就算是毒药,我也不会多问的。不过我看我还是少喝酒的好,这碗汤可不是一般人受的。”
高蕤被他表情逗笑,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赵属见她如此,无奈摇头。
这有什么办法呢?
生活的道理其实也简单,和对的人在一起相处,自然有苦也有甜,但多数的时候苦是能变成甜的。
虽然这苦要自己吃,但只要对方能够甜,苦也不算什么苦了。
司马珏夜归回府,却见司马恩穿着单衣坐在正堂,而且他手里拿着书正看得入神。
司马珏小心翼翼的往一旁的走廊挪去,企图悄悄躲过司马恩的注意。
“站住。”
司马恩一开口,司马珏立即站住。司马恩这一声拖得很长,让人听不出情绪,却叫司马珏心里发抖。
“这几天躲着,不回来,是真的很忙,还是有什么事,不愿意叫我知道的?”
“嘿嘿,怎么会呢,自然是孩儿很忙,这几天还要整理辽国国书的,三司开销也大,实在抽不开身。”
司马恩注视他良久,忽然冷哼一声:“你指望我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