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与此同时,这骤然炸响的惊雷,却将镇海侯府中正在批示宗卷不慎入睡的江楚珩惊醒。
被打湿的手肘渍渍的有些刺痛,他困倦地揉了揉眉心,道:“来人。”
折戟应声入门,道:“侯爷有何吩咐?”
江楚珩看了看窗外,打眼便扫到了那只搁放在院中的纸鸢。
他眼神一动,忽然道:“拿把伞来,本侯想出去走走。”
折戟犹豫道:“今日帝后大婚,您未曾到场,外头又下了大雨,您这个时候出门……”
江楚珩抻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阴着天看卷宗也看不清,屋里闷得慌,倒不如出门透透气了。”
……
大雨滂沱。
秦怀璧站在雨中,任由雨水落在她的脸上,肩头,冲刷着她的脚面。
掉落在地的伞早被地上的雨水冲刷去了不知何处,她却没了丝毫在意的心情。
她走出红墙的遮挡,看着顺嘉帝与母妃隔着一个门槛,静静地对望着。
雨水将顺嘉帝的衣裳和头发更打湿了几分,发丝黏在脸上,那一向从容的帝王此刻浑身狼狈,喜服紧贴着他那刚劲的背与腰身,依旧笔挺坚毅,同十年前画上那杀伐果决的帝王并无两样。
可秦怀璧却发觉他老了。
他似是在这一刹那便老了十岁,整个人都憔悴了。
慎贵妃咧开嘴,似是在笑,可她的眼却分明是在流泪的。
“陛下恐怕早就忘了吧,那个时候晏初在入宫后就病了,整日咳血,御医说她时日无多,你称待她有愧,便立她为后,却在大婚当日见了晏初憔悴不堪的容色后怒而拂袖……
“可你真的待她有愧么?
“你若真的对晏初有愧,又为何在她死前,都不肯看她一眼呢?
“晏初生不如死,却知晓身为皇后不可轻易自绝,明知身子孱弱亦不惜争宠怀上怀璧,盼着生不下孩子名正言顺地香消玉殒……
“我不知道该为她哭,还是该为她笑啊。
“我想哭她蠢顿,芳华正好的年纪,一条命不明不白便折在了宫中。
“然而哭完了我又觉得我该为她笑。笑我们姐妹同心,可她为何偏能活的这般通透,明知会走的那般痛苦也不肯止步。
“她临死前瞪大眼睛看着我,死死抓着我的手,对我说:‘阿忆,答应我,下辈子,不要再爱上秦牧……’
“她对我说,那年灯会时,我们姐妹两人还小,我望着水上漂泊的河灯,同你说:‘你比我年长,生出的孩子应当也比我的孩子要年长,你我自小同吃同衾,朝朝暮暮亦不曾分离,你的孩子,便唤作昭昭,我的孩子,便称作暮暮。
“你我的孩子,也要同你我姐妹一般,朝暮朝夕,永不分离。
“可如今我已时日无多,我的孩子亦不可再同你的孩子朝朝暮暮。
“阿忆,其实我怎能不恨你呢?
“我同阿桓两心相依,却因皇上对你的爱慕而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同阿桓一生不得相见……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你我有来生,你不要再爱上秦牧,我也不要再因你而受尽相思之苦……
“我的孩子,就叫她怀璧。
“秦……怀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