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帝京城,会是什么样子?”穿绀青纱氅的少女侧头笑问她的兄长,一对明珠耳珰随之曳动,如同荷叶上的清露。
她兄长言简意赅地答:“繁华。”
一路行来,她已摸清楚了兄长的性子,知道兄长一向寡言少语惜字如金,于是追问:“都说本朝之制,敦尚节俭,非有汉唐宫室之广丽。帝京城,真的有那么繁华么?”
她兄长听了便多说了几个字,“兰若,前面进城,你自己看。”
“还是唤我‘思卿’好了。从前别人都唤我‘思卿’,称呼其他名字我不习惯。”
“好,思卿。”
思卿听了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随行的小厮凑过来道:“大爷,大姑娘,看这天快要下雨了,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躲躲雨?”
思卿她兄长答:“可以。”
一行人走到寺庙门口时雨已经下了起来,思卿见她兄长站在门口四顾,却不进去,于是道:“兄长,看什么呢?”
“这是观音寺,”她兄长答,“听说后汉有僧自洛阳奉佛舍利,安大士顶。到天会七年梁王徙像,没想到如今破败至此。”
“一会儿全淋湿了,你还站在外面看什么神像舍利,快进来。”思卿催促道。
他们一行主仆七八人进了破败的舍内,却看见四个短打扮的剑客已经在里面躲雨。思卿看了看那几个人的剑,道:“兄长,有人了。此地气味浑浊,我们还是檐下等着罢。”
她兄长却长揖道:“我们也是过路人,来此避一避雨。”
为首的剑客道:“请自便。”
于是兄妹两个席地而坐,小厮忙着找食水,因水囊里没了水,于是道:“大爷,后面应该有井,小的去打点水来。”
思卿她兄长点点头,对面坐的剑客却插言道:“雨这样大,后院儿的井挖得浅,井水已经被打浑了。我们方才在雨还没下大的时候打了两桶,分你们一桶。”
思卿她兄长道:“多谢。”
众人走了半天道儿,都渴极了,喝了水,坐等雨停。谁知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思卿和她兄长并随行的小厮都昏昏睡去。
几个剑客站起身来拍拍灰,窃窃私语起来。
“大哥,都晕过去了。”
“不是说要找假兄妹么,看这两个长得这么像,一看就是嫡亲兄妹!咱别杀错了人。”
“可是都下药了,不动手一会儿他们醒了肯定怀疑我们,他们要是报官怎么办?”
“报什么官?等他们醒了发现咱们一没偷二没抢,他们报官有何用?”
“都别说了,”为首的剑客忽然道,“时间路线都没错,这两个又兄妹相称,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大哥,假兄妹能长这么像?”
“别废话,听大哥的,动手。”
“那只把这姑娘……”
“两个都杀,”为首的剑客道,“这样比较保险。”
“可是上头不是说只杀姑娘么?”
为首的剑客摇摇头,“要是假兄妹只杀女娃,这一看就是真兄妹。不知道上头哪个地方出了纰漏,只杀一个咱们太容易暴露了,这些都处理掉。”
余下的剑客应了,为首一个先走到思卿旁边,刚要动手,只觉得颈间一冷,一把短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你杀一个试试看?”思卿冷冷道。
“你!你装晕!”
“唉,居然被你给看穿了。”思卿用短剑抵着对方的脖子,“都别动,要不我先杀了他。”
谁知为首的剑客大声道:“动手!”
思卿“嗤”地一笑,“你瞧,你为他们卖命,他们却根本不在乎你的命。”
“你休要挑拨!”
思卿的目光在几个剑客脸上转一圈,为首的剑客忽然问:“他们都晕了,姑娘是怎么看出那水有问题的?”
思卿淡淡一笑,“诸位神色如此慌张,应该也知道,在京畿直隶,暗地里的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大哥,不对啊,不是说两个都是未经世事的……”话没说完,为首的剑客连忙打断,“姑娘怎么称呼?”
思卿道:“你们做刺客的倒是问起我怎么称呼来了,真是奇怪也哉。不过我倒是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姑娘说说看。”
思卿忽然收了剑,一把推开了挟持的剑客。一时间众人大疑,为首的剑客问:“姑娘就这么把人放了?”
“我挟持着他能威胁到你们么?”思卿反问。
为首的剑客见此收了剑,思卿道:“你们是在等原本应该昨天从南入京而未至的兄妹?”
“不是……是今天……”方才被思卿挟持的那位话没说完,又被为首的剑客制止,为首的剑客道,“我们做什么,姑娘无需得知。”
“诸位似乎有点儿岭南口音,”思卿道,“想必是从岭南而来?诸位的师承我不问,来帝京的缘由我也可以不问。我可以说出我们兄妹来京的目的,但我说出以后,你们今日若不杀我们,来日定有人帮我们灭口;你们今日若杀了我们,来日定有人替我们报仇。”
“姑娘的意思是今儿必须拼个鱼死网破了?”为首的剑客问。
思卿淡淡道:“除非你们放我们走,而且不问我们来京的目的。”
为首的剑客笑道:“姑娘在做梦吧?”
思卿道:“说了这么多话,我是真口渴了。你身后那桶水应该没问题吧?我能不能饮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