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和你同宗的,就是咱们不大往来。不过族里姑娘若有闲话,对端王妃自己也不好,所以她护着你。”沈浣画轻飘飘地说。
正说着,嘉国府来人传话道:“公爷说咱们府上表姨太太要来,请姑奶奶回去坐坐。”又说,“姨太太带了个姑娘来,和姑奶奶府上这位姑娘一般大,请叶大姑娘也去,可以一处顽的。”
沈浣画道:“我知道了,这就去。”
思卿道:“那我就不去了罢?”
沈浣画摇摇头:“阿兄有话说,你也去罢。”
两人坐车到了嘉国府,沈浣画下车就对她兄长道:“表姨太太八百年不来了,她家姑娘许了忠勇侯次子也有十来年了,几时又添了个和思卿妹妹差不多大的姑娘?”
沈江东看着思卿对沈浣画道:“你几时变得说话这么呛人了?我找个借口让你回来,你还能不明白?”
思卿插口道:“舅爷这话什么意思,这可不关我的事。”
说着沈氏兄妹并思卿进了内间,霞影菱蓁守在门外头,沈江东劈头就说:“端王抓到刺客了,你知道么?”
沈浣画大惊:“难怪公爹问我端王搜没搜叶家别业,怎么回事?叶家……”
沈江东连连摇头:“你别慌,我没说完,端王找了个替罪的罢了。”
“是谁?”
沈江东徐徐说:“是西山大营的一个都司,这个人妙啊,是何相家生奴仆的儿子,官儿是捐的。”
“啊?他有杀端王的动机?”
“他的妻叫端王妃的内弟给抢了去了,怀恨在心。”
“怎么又把端王妃扯进来了?”
沈江东意味深长道:“谁叫端王妃和你公爹同宗?”
沈浣画一阵恶寒:“端王是不是失心疯了?这是要做什么?”
沈江东冷冷道:“看你公爹和何相斗个你死我活呗。太皇太后这一向又不大照管,还不由着端王闹去。”
“那怎么办?”
“这人还有一宗妙处,他的官儿,是小敬王荐的。原来从前何大学士叫家下送给小敬王——老九两个美人儿,老九一高兴给这人的儿子荐了一个官儿。这事自有老九去和端王说话,我告诉你,你要有数,近来小心些,别说漏了话。”说着深深看了沉默不语的思卿一眼。
因为思卿始终不开口,沈浣画和思卿从嘉国府回叶家的路上,沈浣画觉得十分奇怪,于是问:“好妹妹,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思卿道:“我没听明白,端王、老匹夫还有何适之都哪儿跟哪儿啊?”
沈浣画叹了口气说:“先帝亡故前,今上年稚,为防同姓宗亲不轨,先帝遗命家父与今上舅父靖国公颜敬修辅政。早年嘉靖二公都是异姓勋臣,且支持清算藩田,我父与颜家伯父辅政后与以敬王、端王为首动辄“祖宗家法”的宗亲不慕。两派相互制衡,此消彼长,倒也太平无事。不曾想没多久我父病殁阿兄承袭爵位,他袭爵时尚且年幼,便无力和宗亲抗衡。勋臣失去一臂,一时间让宗亲占了上峰。未久老敬王病重,本以为老敬王一死,宗亲也失一臂,两方恰好持平。然而老敬王死前又算计了靖国公颜敬修,诬陷靖国公府谋逆,靖国公府大厦忽倾,靖国公的胞妹仁康皇太后也忧愤而殁。至此,先帝扶起的新贵阵营全军覆没。太皇太后和今上见势不好,又扶持两位出身尚可的文臣入阁拜相,制衡亲贵。这二位新政大臣便是先皇后的叔父何适之和我公爹了。”
思卿问:“小敬王排行第九?他不是和端王一气的?怎么还去给何相的人说话?”
沈浣画一笑:“老九才十六岁,三哥常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从前的老敬王的事与老九无干,老九和他父亲一向不对付的。”
沈浣画口中的“老九”小敬王萧纡此刻刚从端王府出来,端王没有出府送这位侄儿,自坐在书房半晌没有言语。
门帘一动,一位身着盘金锦绣裙子的美人儿袅袅娜娜走进来,媚眼如丝请安道:“王爷。”
书房里侍候的小厮叫了声“七娘子”就退下了。
端王还不到知天命之年,但是老态毕现,似乎久病不愈,面色发青。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得力幕僚道:“你来了?”
“妾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这么做?”
端王冷笑:“我得找个台阶不是?”
“这台阶不稳当。小敬王出面了,您……”
端王轻笑:“我就驴下坡,反正证据不足。”
七娘子轻整云鬓:“您这么做,太皇太后怎么想?”
端王沉默了半晌说:“不管太皇太后怎么想,叫何叶闹起来,我在一旁看乐子,不好么?”
回府隔了近一个月,八月节前后沈浣画才敢进宫,这日回来忽然叫思卿隔日同自己往宫里去。
思卿本无封诰,进不得宫。可沈浣画自幼出入禁中,太皇太后和定安贵太妃都极疼她。沈浣画进宫时说起自己这位刚刚回京的小姑,定安贵太妃便说要见见思卿。思卿本一万个不愿意去,求沈浣画道:“好嫂子,你就说我病了,我不去了罢。”
沈浣画自然不依,三房四房兰字辈的堂妹们又轮番来向思卿反酸,抱怨沈浣画偏心思卿,思卿被这群婶子堂妹一激,才答应沈浣画同她进宫去。
思卿打定主意进宫就装憨,头一次进宫头也不抬四顾,只管盯着领路黄门的脚跟走路。
进了颐宁宫行了大礼,太皇太后和定安贵太妃倒是都很慈和,也没人问起她在南边的事,捡些家常说着。思卿抬头偷觑,只见太皇太后戴着金丝冠儿,穿花青百子缂丝大衫、玄色妆花裙子。一旁的贵太妃却是一身素打扮,月白绉髻,只在杭罗褙子外面加了一件闪缎比甲。
沈浣画时不时接话凑趣,思卿垂头微笑一言不发。熙宁宫里焚得檀香味道太重,她只觉得脑仁儿发酸,对殿中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倒是一身素衣的定安贵太妃拉着思卿的手不放,又夸她皮肉,与她一只羊脂玉镯儿。
“你这样喜欢叶家丫头,就收作闺女罢。四丫头嫁了,静悄悄的。多个闺女,也热闹些。”太皇太后忽然谓定安贵太妃道。
沈浣画听了忽然松了一口气,便向定安贵太妃眨眨眼睛。定安贵太妃端起茶盏来饮,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思卿还没反应过来,别扭着不知如何称呼,小黄门便进来禀报:“陛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