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立刻凑上去追问:“看不出啊,三哥你这防人之心想得可真多。我和她们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些,你是不是也一直这样防我?”
萧绎一笑:“是啊,我得防着你……多心。你有……一百二十个心思,你看,你一多心,我觉都睡不成。”
思卿没好气问:“行了,别浑闹。你说除了何适之,谁还有杀何宁嫔的动机?”
萧绎用被子半蒙住头,随口问:“谁啊?”
思卿无奈,伸出涂满蔻丹的手指指着自己,“当然是我啊。”
萧绎听了把被子一掀,翻身做起:“你没发烧罢?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
思卿被问住了,片刻后才道:“她给我托梦了。”
萧绎听了又倒头蒙上被子,“她给你托梦,又不是给我托梦。我要睡了,别问我,别再问我。”
思卿叹了口气。
思卿虽然让江枫查府军后卫和陈南飞,但是江枫对徐湘瑟和何适之幺子的事还存有疑心,可无论是京兆府、禁军还是江枫去查,无论是怎么查,结果都是意外。
江枫那日还听了一言半语,心知徐湘瑟看上了有妻室的杜嗣忠,依照杜嗣忠的君子性情,肯定不会抛弃结发之妻。徐湘瑟说不准是婚事不谐,赌气跑出府的。至于何适之的幺子流连青楼,是自己亲眼所见。何适之再怎么谋算也不可能算准徐湘瑟会看上杜嗣忠,且不会搭上自己独子的性命,那么这件事只能是意外。
于是江枫把目光转向了府军卫,可那边思卿查何宁嫔的事遇阻,这厢江枫拿到府军卫的方銙后进展也不顺利。府军卫新任指挥使唐鹏委婉地拒绝了江枫想调取府军后卫名册查看的请求。唐鹏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他调任府军卫指挥使之时,皇后也曾嘱咐他查府军后卫人事。既然唐鹏是现任府军后卫指挥使,府军后卫的人事,还是由他来查最合适。
江枫待字时曾出任刑部督捕前清吏司主事,颇得刑书杨万泉倚重,办事也算老练。她心知思卿让她来查,必然不希望她张扬。否则惊动御史台,必然会给皇后和嘉国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她与唐鹏商议,唐鹏来查府军后卫人事,她来查陈南飞,前提是府军后卫需要配合她的行动。
江枫一面致书沈江东告知自己将重查陈南飞之事,一面开始搜寻端王侧妃停灵的慈恩寺周边。然而慈恩寺周边毫无陈南飞的踪迹。她唯一能查到的陈南飞出现在京畿的踪迹,就是陈南飞在她进京待嫁当日,在五福楼前出现过。而当时在场的除了她和沈江东,还有小敬王萧纡。
“沈大哥都唤我老九,五姐姐在世时也叫我老九,沈家嫂嫂不必这么客气,叫我老九就好。”小敬王不知道方才在何处鬼混,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脂粉香。
“这件事情其实我藏在心里很久了,能让你来查的人,肯定是皇后娘娘罢?走,我正好也借此机会告诉娘娘,省得日日夜夜睡不好觉。”小敬王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今儿娘娘在南苑,不在禁中,我也不换衣裳了。沈家嫂嫂,走,咱们去见皇后娘娘去。”
小敬王和江枫进了南苑,有一位面生的内人引路。小敬王一会儿夸她妆面好看,一会儿赞她衣裳时新,一口一个好姑娘,夸得那内人红霞斜飞,江枫在一旁十分尴尬。
“姊姊不必不好意思,”思卿戴着天鹅绒衬的髻,斜簪累丝金凤,转头笑道,“我这儿的丫头,从前都是老九的好姑娘。”
“不对!不是!”
小敬王刚要反驳,思卿又笑道:“等到混熟了,全是他的好妹妹。”
说的满殿都笑起来,小敬王皱眉道:“三嫂又拿我寻开心。”说完把当日他带着春香楼的粉头们和两条恶狗在五福楼霸座和五福楼老板起冲突,恰好看见陈南飞路过,想让陈南飞收拾五福楼老板的事说了一遍。
“我那日瞧见一位小姑娘被九王养的狗咬伤,九王的狗看起来似乎有疯病。我害怕小姑娘得恐水症,所以杀了九王的狗把狗脑掏出来给了小姑娘,所以和九王以及陈南飞起了一点儿冲突。”江枫接口。
思卿问:“后来呢?”
小敬王道:“后来沈大哥恰巧路过,那我和老陈不得识趣点儿,我就拉着老陈去对面酒楼喝了两壶,老陈喝了挺多的。我要送粉头回春香楼,老陈死活不去那种地方,就散了。晚上我就听说他落水死了。可能他真的喝多了,失足?”
思卿摇头:“他身手很好,不会这么轻易淹死。”
“三嫂怎么想起来查这个?”小敬王忽然问,“臣弟看您气色不好,该少操些心才是。”
“你也看出我气色不好了?”思卿忽然问,“不瞒老九你说,最近陈南飞天天给我托梦,说他死得不明不白,让我查清楚。我被吓怕了,日日辗转难眠,才想起来要查的。”托梦这个借口实在好用,思卿一时懒得再去找其他理由。
小敬王大吃一惊:“他竟然不来找我?不不不,又不是我杀的他,他干嘛找我?可是也不是三嫂杀的他,他找您干嘛?说起来,老陈这个人虽然无趣,办起事来还是挺上心的,之前我还送给他一把剑呢。三嫂……”
“嗯?”
“我这就去给他做水陆道场,给他念经超度,让他不要再扰您。还有,沈家嫂嫂还要查什么,我帮忙!”小敬王拍胸脯道。
思卿道:“好,你去罢。多请几个和尚道士无妨,银子我回头给你送去。”
“臣弟告退。”小敬王一溜烟不见了。
“也许事涉端王,老九帮你也成,只是别让他知道陈南飞刺杀我不成还活着的事,”思卿忍住笑问,“为什么给唐鹏让步?”
江枫敛了笑容:“我和唐鹏的目的一样,不能内耗。”
“好,”思卿道,“我只有一句话嘱咐你,自己多加小心。”
江枫告辞后,萧绎穿着家常道袍走出来,轻声问:“陈南飞的事,禁军查过很多次,都没查出来,沅西的夫人又能查出什么来呢?”
思卿一笑:“人家没成亲前在刑部时都是卓异,总不能因为人家成了亲,就小看人家。”
萧绎复问:“那你为何现在忽然想再去查?”
“两个原因,”思卿拔下珠钗拨弄着穗子,“其一,之前查,总是把府军后卫和陈南飞分开来查,其实二者一而二,二而一,这次合在一起查,说不定有新线索;其二,三哥想要削藩,在削藩前,难道不想要一个稳定的后方么?”
萧绎点点头道:“嘉国夫人的确是可用之人,不过你让老九掺和进去,不怕他帮倒忙么?”
思卿复笑:“老九精明入骨,怎么会帮倒忙呢?”
“正因为他精明入骨,你让他办差,他才会故意帮倒忙。”萧绎沉吟。
“三哥你的疑心病是不是可以省省了?”
“我这只是为了万无一失。”
“老九不可能帮倒忙。”
“为什么?”
思卿无奈:“陈南飞的事,他有疑心,也有嫌疑。”
“怎么说?”萧绎追问。
思卿道:“他是帝京城里最后一个见过陈南飞的人,之后陈南飞就‘死了’。”
萧绎皱眉:“陈南飞没死啊。”
思卿道:“你的疑心病关键时刻怎么不管用了?是,陈南飞没死,我差点死了。外人眼里端敬二王一体,他是端王的好侄儿,端王看我不顺眼,有杀我的动机。”
“说到这儿了,”萧绎忽然想起一事,“你好像从来不担心陈南飞会寻仇去杀你兄长。”
“我兄长身手比我好无数倍,且比我精明。再说了,他去杀我兄长干什么,他又不知道……”思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哦,三哥你说的不是我阿兄,是叶兰成?”
萧绎无奈道:“叶兰成不是你兄长?”
思卿皮笑肉不笑得笑了笑,说了句“不是”,迅速走开了。
萧绎连忙道:“你别急着走。”
思卿一个转身,步摇打在脸颊上,打得生疼。她一把抓下步摇问:“怎么了?”
“看看这个。”
思卿接过一封折子看了看,“端王的密折?”
萧绎颔首。
思卿一目十行看完了,丢给萧绎,面色转沉:“这么说,端王次妃是定藩的人毒死的?”
萧绎接过折子道:“她的陪嫁侍女是定藩的人,应该就是定藩下的手。我想不通,定藩为什么要这样做?”
思卿冷笑:“这位次妃没想到你直接拿着那张纸条找端王去了,暴露得太快,只有猝死,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又或者她此举不过是试探你与端王之间的芥蒂有多深,看看能否离间。”
萧绎道:“你说的也是。”
“我有个疑问,”思卿慢慢把步摇插回发髻,“你说端王次妃既然是定藩杀的,那何宁嫔是不是定藩的人下手杀的?”
萧绎叹了口气道:“如果定藩想要挑拨你与何适之的关系,你说的也有可能。”
思卿敏锐地捕捉到了萧绎闪烁的目光,轻声问:“三哥,你还知道什么?”
萧绎猛然回头:“我还知道,宫里人多事多,人心叵测,你谁都不要相信。”
思卿一笑:“包括你?”
萧绎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思卿转身边走边道:“那我等你和盘托出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