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回嘉国府,和府里留的两房家人商谈了一番,吩咐先撒扫东北角一处小院落住。她离京之前心想那些执事的人没有了正经头绪,容易生事,于是遣散了许多仆从。此时回来,从前各处人等已去,若是临时委与生人,亦不放心,于是吩咐一切从简,然后带着霞初出门。路上遇上程瀛洲不免多谈了几句,落后匆匆往武宅来。
她当年不听武振英劝阻孤身离京,再见武振英时颇为尴尬。但正如思卿所说,武振英见她无恙而归,大喜过望,并没提她不告而别的事,只感叹江枫形容憔悴,亦不追问江枫南下之后的事。
江枫因道:“殿下既然来过,她的事,想必您已经知晓了。其实叶相去世之后,殿下曾让我把她的事情告诉您,可是那时候我急着离京,也不知道时机合不合适,就没有说。”
武振英道:“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你刚回京的时候,问起你手里那把剑还有谁有,我就起过疑心。好了,现下我知晓了,她没有事,你也没有事,我就放心了。奈何这次傅兄身陷囹圄,若是他知道了思卿无恙,不知有多高兴。”
顾梁汾炖了茶走过来道:“沈夫人请用茶。”
江枫谢过了,武振英复问:“沈家是不是和叶家有亲?”
江枫叹道:“是,沈家和叶家是亲家。沅西的嫡亲妹子嫁给了叶相的长公子,可惜熙宁十七年因病故世了。兰成顾先生应该见过?”
顾梁汾道:“见过,还算熟识。不瞒沈夫人,他们兄妹相貌太像了,我第一次见着兰成就起了疑心,没想到他们还真是嫡亲兄妹。”
江枫沉吟了片刻,忽然道:“我刚刚回京,多问一句。眼见叶相孝满了,他们兄妹有没有比从前……”
顾梁汾听了连连摆手道:“兰成中间就回过一次京,我正好南下,没和他见上面。但听杜翰长他们说起,仿佛他们兄妹两个不大对劲,我也不知什么缘故。前儿见着思卿,只顾着说傅伯伯的事,也没有问她。”
江枫听了点点头,继而道:“我知道了,叶家的事,原本也是一团糟。自打叶相没了,殿下又不管娘家闲事,叶家愈发不成了。”
顾梁汾道:“他家亲戚极多,又没分家,人多口杂,闲事不免多些。”
江枫道:“谁说不是。先前我们家姑娘在的时候,我瞧着叶家一日里什么车钱香资茶钱油灯钱,还有各房串门的赏钱,都乱做一团。那时候叶相还在,如今吹倒了大树,兰成也不是压得住人的性子,谁知道以后怎样。”
“且不说思卿了,”武振英道,“说说你吧,你怎么瘦了这样许多?”
江枫简略讲了讲自己在岳州被安平郡王抓回帝京之事,武振英有心细问,江枫却道:“眼下找端王世子的事最为重要,今日端王府那边已经有了线索,有人……”
“那不是线索”,顾梁汾道,“字条是我写的。”
江枫一惊,“顾先生说什么?”
“我写了那张字条,觉得既可以帮思卿撇清嫌疑,也可以保证眼下傅伯伯的安全。”顾梁汾道。
江枫听了想了想问:“端王府那支箭也是顾先生射的?”
“我本来想自己去射那支箭的,”顾梁汾道,“路上我鬼鬼祟祟的时候,迎头遇见了程将军你。我觉得我应该打不过他,就算能打过,动手肯定也起大声响。然后我就告诉他了,他非常乐意帮忙。”
江枫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顾先生,殿下要是知道了,岂不是给程将军惹麻烦?”
“她肯定知道了,”顾梁汾道,“我的字她肯定认识。她不告诉沈夫人您,无非是因为怀疑我,想试探我,看看我会不会主动告诉您。至于迁怒,她要是气量这么小,我看也难成大事。烦请沈夫人转告她,救人的事请她别再插手。”
武振英插口道:“梁汾,你们兄妹两个这么闹不成。各干各的,互相干扰,会出乱子。”
“伯父,”顾梁汾无奈道,“我觉得也这么做,对她百利无一害,她要还是不认同,我又有什么办法?”
武振英没理会顾梁汾,只对江枫道:“端王世子的事,眼下还没有线索,若有了线索,我叫人告诉你。你刚刚回京,自己一切小心。”
顾梁汾这时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道:“沈夫人见笑了,傅伯伯出事,我实在着急,乱了方寸。”
江枫叹了口气,轻声道:“但愿这件事能够善了。”
江枫在武宅用了晚饭,武振英直送她回到嘉国府的街前,江枫请他进去坐,武振英道:“我不进去了,我得回去再劝劝梁汾。他们兄妹两个就救傅兄的事意见不一,前番见面险些没打起来。你也劝劝思卿,也得为她自己想想才是。”
武振英回到家,顾梁汾恰好蒸出新点心来,端到武振英跟前道:“沈夫人平平安安回来了,您莫要再挂心了。”
武振英却问:“你为什么想要放那支箭?应该还有原因没说出来罢。”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顾梁汾道,“思卿想着,既然有人绑了端王他儿子,那可能是因为老子做了亏心事。不拘是贪污受贿还是仗势欺人,只要找个由头把端王踩到浑水里让他自顾不暇,傅伯伯的事情就可能会有转机。但是我觉得这想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所以不算个好办法。”
“你去射了那支箭,等于告诉端王绑他儿子就是因为安平郡王献俘之事,没有旁的原因。这样你妹妹的谋划就没办法继续了?”武振英问。
“是,”顾梁汾替武振英续了茶,“我就是这么想的。先找到端王世子,如果这件事端王就是不松口,我就去……这也是我一直不敢去探望傅伯伯的原因,我害怕现在去探监,容易暴露。”
武振英无奈道:“你要是去劫狱,最为难的就是思卿!”
“武老伯,我可没说我要去劫狱!”
“你就是这个意思!”
“她本来就姓叶,”顾梁汾泄气道,“救傅伯伯的事不用她来掺和。”
武振英道:“那你还姓顾呢。”
顾梁汾道:“武老伯,您别光向着思卿啊。就算现在帝京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想控制我,也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