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东叹道:“她可真沉得住气。”
江枫笑道:“那是当然,能让端王先沉不住气,皇后自己就要稳住。”
沈江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咱们这样说话可真好,我真不想进城。”
“你甘心么?”江枫问,“害你的人还没有付出代价。”
沈江东道:“我当然不甘心。我还在想,六妹妹甘心么?靖国公府蒙受了那么多年的冤屈,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枫道:“你别想了,养好病才是正经。好好歇歇,一切等陛下从北口阅兵回来再说。”
“你说陛下与皇后会怎么交托京防诸事?”沈江东忽然问。
江枫道:“你都这么累了,还恋栈,想要那块儿烫手山芋?”
“当然不是,”沈江东摇摇头,“知道内情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看你和皇后殿下怎么争那十二个京卫?”江枫道,“他们想看你怎么和皇后殿下争,你和殿下就怎么争给他们看,岂不美哉?”
沈江东咳嗽着笑道:“还是你厉害。”
江枫故意道:“我没有你厉害,生隐死遁,闷声做大事。”
沈江东沉默了片刻道:“以后要好好谢谢孙平甫,为了保我,他不知道吃了多少挤兑。”
“那是自然,”江枫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这次回京,中宫、东宫与端王,你站哪一边?”
“哪边我都不站,”沈江东道,“我做我认为对的事,真到了逼我站队那一天,我就挂印求去。”
江枫摇头,“真到了那一天,你根本难以脱身。”
“那就未雨绸缪,”沈江东道,“从这一刻起,我们都为将来有可能出现的那一日做准备。”
江枫忽然问:“嘉国府百年基业,你真的甘心在你的手里……”
“我甘心,”沈江东轻轻打断江枫,“时运如此而已。如果我陷入党争,将来嘉国府百年声名只怕会毁于一旦,那时我才是沈家的罪人。”
江枫轻轻道:“也许中宫机敏,端王知进退,不会有那一天。”
沈江东摇摇头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你瞧顾梁汾,那样好的家世,这般好的机缘,却愿为商贾。你若问他为什么,你说他会怎么答?”
江枫摇摇头道:“他娶了靖国公之女,靖国公的案子不翻,他便不能风头太盛,就算不做商贾,也没办法出仕。”
沈江东叹道:“老靖国公的案子,陛下一定会翻的。康王年迈,端王病弱,陛下在等一个时机。如果真到了给靖国公翻了案的那一天,倘若有人请顾梁汾出仕,你说他会怎么回答?”
江枫想了想,“他也许会说‘人生贵在适意耳,何能羁患数千里以为名爵’。”
沈江东道:“你说的不错,有时候我也会这样想。”
“名爵不名爵,我不在乎,”江枫道,“我曾经只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国朝做点事。”
沈江东轻声道:“真到了那一日,我们不要名爵,也去寻菰菜、莼羹、鲈鱼脍,如何?”
江枫笑问:“你又不是吴中人,思念故里风物,莼鲈你能吃得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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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