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瀛洲忙站起身来,只听思卿又道:“定藩藏在京卫的人,是府军三卫出身。”
江枫和唐鹏听了也都站起身来,思卿复慢慢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熙宁十年从府军卫去金吾卫的。”
熙宁十年,府军三卫名义上的主人还是已故仁诚皇后何氏,而先皇后却是萧绎思卿二人一直禁忌的话题。
众人忽然都紧张起来,仿佛时光凝滞,露初和唐鹏亦起身离座,思卿忽然笑了笑,“定藩的人怎么进的京卫,那是查不出来的。责任是没法儿推在已经没了的人的身上的,我这话,你们都是明白的。”
众人答了个“是”,思卿方道:“都坐。何家和定藩有没有关系,眼下不知道。不过你们说的对,我太武断,这事情需要再仔细思量思量……”
此时恰好菱蓁走来上茶,听了思卿的话却明白思卿也怀疑何家与定藩有联系,但她不是太子的生母,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只有别人替她说出口,于是放下茶盘,笑道:“今年的新茶来了,头一回沏,却不知道怎样。”
露初见她进来,便站起身来。因菱蓁一直在禁中照应,在禁中除了思卿与周氏,便属她说话最顶用。今日见她忽然来西苑,不知有何意图,思卿遂挑眉问:“你来怎么来了?”
菱蓁不肯说是来通消息的,只说:“自然上茶来了。”说完一笑,一手托着茶盘,一手提着梅子色细褶裙子,给思卿递了个眼色,方慢慢退了出去。
思卿也不理会她,复让露初坐,口中道:“那季姑娘只认了三件半事,一件是熙宁十三年秋天意图阻我入京,一件是熙宁十七年意图伤害嘉国夫人性命,还有一件是熙宁十七年的初冬意欲杀嘉国公嫁祸地方。余下半件,是熙宁十七年嘉国夫人成婚时在婚宴上有人意图不轨——你们说,还有什么疑点?”
思卿面前的四扇纸屏风上糊着水墨梅花图,题着黄庚的诗云“片片随风整复斜,飘来老鬓觉添华。江山不夜雪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远岸末春飞柳絮,前村破晓压梅花。羔羊金帐应粗俗,自掬冰泉煮石茶。”
露初见那画尺幅极大,出自国朝名家赵见阳之手,心道裁了画糊在屏风上真是罪过。隔着疏疏朗朗的梅花,隐约可见程、陈、唐三人的身影。
一时间无人答话,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思卿忽然叹了一口气,这时露初觉得心口上有股冷气往上拱,想咳嗽,生生憋住了,拿起绢子来按在唇上。偏思卿一抬头见了,轻声问:“你又病在这时节了?”说完招招手唤来立侍远处的菱蓁,叫她带露初去歇歇。露初起身行礼谢过了,同菱蓁一同退了出去。
,江枫回到正题道:“那季姑娘只认下这么三件半,余下的事情又是什么人做的?会不会是定藩?会不会另有其人?会不会有些是季姑娘背后的人做的,只是季姑娘不知道而已?”
程瀛洲听了想接口,孙承赋却悄悄做了个暂且别言声的手势,只听江枫又道:“要杀人,总要有缘由……”
思卿忽然道:“今儿议得不畅快,我晓得是什么缘故。”说完端起茶饮了一口,“既然说到此处了,要往下议,少不得我把话说开。我晓得你们忌讳着何相——虽然他已不在朝中了,但宁寿侯到底还在京里。”
“回殿下,”唐鹏竟然先开了口,“臣以为没什么好忌讳的。如果季姑娘所言属实,那何相便是有问题,要查。”他似有几分呆气,孙承赋听了面色大变,程瀛洲连忙起身道:“殿下,唐鹏此言是就事论事,想来没有旁的意思,还望殿下……”
思卿轻轻一笑,“唐鹏说的我是不会计较的,何相若听了会不会计较我可管不着。今儿来原为议一议从前诸多疑难之事,大家若都不开口,还有什么好议的?”
众人听了都垂下头,思卿又道:“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不必忌讳。今日的话,你们不说出去,再没有旁人知晓。今日的话,我也立个誓,通不计较的。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季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何相久居高位,身边亲友众多,许多事他未必知道,许多事也未必是他的主意,他至多不过失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