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十一年九月,叛军杀闽地巡抚郑显忠,攻陷全闽,兵分三路,北上攻浙。东路进兵台州、处州,西路进兵广信、饶州,中路出仙霞岭进兵衢州,大军绕过川湖防线直逼江南赋税重地。
思卿收到江南司飞马送回的书信时,已无心顾及孙平甫之事。叛军攻浙,风声日紧,思卿仍然习惯晏起,却总是睡不安稳。她卧在玩月亭的榻上,举起一面镶有螺钿的小妆镜,小心翼翼地敷着时新胭脂——嫩吴香。这时云初进来道:“贵太妃来了。”
思卿微微蹙眉,随手把胭脂丢进太液池里,池水泛起一小片妖异的红色。定安贵太妃穿着玄色流云卍福暗纹竖领长衫,头戴棕丝髻,匆匆走进来,面现惊慌之色,“究竟是怎么回事?”
思卿正要说话,雨初又进来禀报道:“范阁老求见。”
思卿点点头,“请他进来。”又对定安贵太妃道:“小娘娘先坐,听他说。”
范子冉入内行了礼,定安贵太妃忍不住问:“什么叫陛下行辕没有回音?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范子冉心知今上待这位庶母恩深,仁康皇太后去世后一度想尊其为皇太后,奈何太皇太后不允,于是恭敬地答道:“回贵太妃,陛下已于九月初启程,因为北境有变,陛下赴平城督战。廿十日北境暂定,陛下大驾本应走宜宁行宫还京,然内阁转去的要紧奏疏和节略,除了事涉前线的紧急军报有随驾的李相的回文,其他的折子都被退了回来,贴红也无回音。还有一些要紧事,李相说请内阁酌情处理,臣问李相陛下行程,李相回信称请臣另行候旨……”
贵太妃急道:“你说了这一通,是什么意思?陛下如今到了何处?何人护驾?”
范子冉道:“臣……不知。”
去岁萧绎返京时,思卿也曾无萧绎断讯。但那次仅仅是她手下的京卫与萧绎身边的京卫断讯,今上行辕与内阁五府之间并无异常。此番内阁也同今上行辕断讯,思卿只得强自镇定,安抚地拍了拍定安贵太妃的肩,开口道:“何人随驾返京?端敬二王是否随驾?”
范子冉道:“回皇后,端王因病羁留上京,小敬王是否随驾,臣不得而知。”
思卿又问:“范阁老来还有什么事?”
“臣来请见,是有两件事要禀告,”范子冉道,“一件是闽地巡抚郑显忠殉国……”
定安贵太妃忍不住问:“郑显忠?郑以勤之子?”
范子冉道:“回贵太妃,郑抚院正是郑阁老之子。”
思卿叹了口气,“郑阁老既在京,你们去他府上抚慰罢。”
范子冉答了个“是”,又道:“还有件事,全闽失陷,叛军攻浙,这几天是主抚还是主剿,朝里吵成一团……李相让朝中自行议定,臣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卿拨弄着定安贵太妃衣襟上的麒麟坠子随口道:“有什么好抚的?还真划江而治?”
范子冉不敢接话,定安贵太妃问:“朝里都怎么说?”
范子冉答:“朝中多有退而非毁者,或言‘何须发兵,昔舜诞敷文德,舞干羽而有苗格,今不烦用兵,抚之自定’,或言‘何必劳师于远,贼至,我以逸待劳,即可息弥耳’。”
定安贵太妃听了有气,“贼至哪儿啊?贼都打到江左了,打到哪儿才算以逸待劳?!”
思卿道:“范阁老,再等等,等等看陛下行在有无回音。”
范子冉无奈道:“臣怕拖坏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