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晃亮了火折子,望着这位满面风霜的定远将军,见他左颊新添了寸长的刀疤,刀口初愈,还未消肿,颇为狰狞。孙平甫一身黑衣,手提长剑,鬓角蓬松,几丝碎发拂过脸颊,更显得他憔悴不堪。他微微愣了愣,后退半步,下拜道:“嘉国公爷。”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满是悲愤委屈,如同蝙蝠在背后冷不防“吱——”地叫出声,江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江东连忙扶起孙平甫,竟然坠下泪来,口中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说着又道,“这是内子。”
孙平甫颇为意外,再揖道:“嘉国公夫人。”
江枫还礼道:“孙将军。”
孙平甫再拜道:“我来求见沅西公,已是陷沅西公于不义,还请沅西公恕罪。”
沈江东蹙眉,轻斥道:“你这又是什么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平甫咬牙道:“我接到的命令是‘护好粮道,徐徐图之’,可是安平郡王却说他命我速速南下以解浦城之危。传令官已死,我辩无可辩——”
“你觉得是谁做的?”沈江东双眼赤红追问道。
江枫轻声问:“难道又是何守之?”
沈江东摇摇头,“何守之的手应该没办法伸这么长。”
孙平甫缓了口气,“我想不出是谁做的,也可能是定藩的奸计。浦城失陷,安平郡王不让我攻城,命我回师。我不敢抗命,率军北归,中途有人向我示警,才救我一命。”
沈江东强压怒火,“他就为这个杀你?”
孙平甫摇头道:“二王不和,陛下命安平郡王与英国公换防,安平郡王抗旨不遵,实际上闽北已然全失……”
“闽北丢了?!”沈江东只觉得血气翻涌,“已经丢了?安平郡王竟然瞒而不报?!”
孙平甫泣道:“安平郡王意欲杀我灭口,我的属下劝我逃离,我思量再三,写了一封信让师贰带着弟兄们去见永和郡王。但是我不清楚二王闹到了哪一步,永和郡王知不知道南线之事,对南线之事是什么态度。所以我逃了,我就算要死,也要让朝廷知道闽北之事再死……”
他说的声泪俱下,江枫也忍不住侧身揩泪,只听孙平甫又道:“安平郡王桀骜,隐瞒此事,不过是笃定自己在月内就能收复闽北罢了。可是我觉得安平郡王在川湖防线这几年,已是强弩之末,再这么下去,江南危矣!”
沈江东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平静了片刻才道:“我会尽快上报陛下,你有什么打算?”
孙平甫闭目道:“去投案,我现在是罪臣。”
“我是纸糊的,”沈江东道,“姚远图这个在南多年的浙江巡抚同样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现在投案,只有死路一条!凭什么白白送死?”
孙平甫凄然一笑,“不重要了,我来江南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我不投案,安平郡王不会放过沅西公和姚抚院。”
江枫忽然道:“孙将军,你既已至余杭,投案之时,自然会把安平郡王欺君瞒报之事告知督抚。你若在江左投案,安平郡王一样不会放过督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