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博陵。
少年郎脸上戴着个狐狸面具,在博陵热闹的集市里穿梭,一会儿拿起一个糖葫芦,一会儿又在某个小摊子上停留。
“玉竹,这个簪子是梨花形状的,和你很是相配。”少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秀的脸,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得意洋洋地挥舞爪子与人嬉闹。
少年郎正是谢蕴清。
玉竹唇角泛起微笑,颊边勾勒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主子的眼光肯定好,奴婢很喜欢,谢主子赏赐。”
“这可不是赏赐。”谢蕴清使坏,故意板起脸把玉竹吓了一跳,等玉竹惊慌时她才松了语气说:“咱们玉竹发饰太素净了,旁人看了还以为我亏待属下。”
她挑出一个精致的梨花簪子,簪子上还垂落着小巧的流苏,素白的手指轻轻为玉竹插上发簪,随后谢蕴清轻拍小姑娘的肩膀,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急促的马蹄声裹挟着疾风卷了过来。
“退后!”谢蕴清将玉竹往后一拉,原本两人站立的地方已经倒了一地的饰品,还有一些小吃沾了灰尘,商贩看起来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谢蕴清顺着灰尘扬起的方向,看见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左右,手里拿着一个精致雕花的马鞭,正停在不远处,侧过身朝她看来。
见谢蕴清面露不悦,少年故意朝她抬高马鞭,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
“?”谢蕴清眼角微动。
这人有病?
谢三从人群中出来,眼含杀意。
少年见谢蕴清没有太大反应无趣地撇撇嘴策马离开,留下一地的狼藉以及无奈的百姓。
“闹事策马疾驰,按大梁律令,当仗着十下。”谢蕴清说。
她蹲下身帮卖糖人的商贩拾起打碎的工具以及倾倒的糖水,看见商贩苍老褶皱的脸上逐渐浮起的心疼,谢蕴清眼睫轻颤。
“老伯,你一天大概能赚多少钱?”谢蕴清问。
卖糖人的老伯小心地捡起还没坏的工具,他把摊子扳正,无奈苦笑:“我这一个糖人卖六文钱,一天卖出三百个的样子,除去成本能赚一两银子。”
“这糖人啊,是我家祖传的手艺,要不是靠着这手艺,家里那几口可得饿肚子咯。”老伯一边回答,注意到谢蕴清的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在为之前当街纵马的少年生气。
老伯劝解道:“这是崔家的小公子,前段时间还在家里思过,现在估计是又放出来了,心里不舒服要闹一闹。唉,运气不好遇上他,只能自认倒霉了。小伙子,我看你穿的像是富贵人家,不要介意这些事,崔家护短……”
卖糖人的老伯连声叹息,被生活压弯的脊梁似乎有些难以支撑弄脏的货物重量,“我收摊了,早点回去歇息也好。”
“这世道哎……”
悠长的叹息像是犁田的老牛发出的嘶叫,疲惫不堪,又无可奈何。
谢蕴清挡在路上,从袖袋里拿出二两银子递给老伯,“剩下这些,我都要了,把这些弄脏的糖浆提到博陵最大的酒楼,多了的钱是跑腿费。”
老伯意识到谢蕴清是想帮他,眼眶发红,声音干哑道:“谢、谢谢您……您会一直有好运的。”
老伯捏着二两银子,很是用力,嘴里喃喃着“好人有好报”,身影消失在远处。
太阳西斜,集市也渐渐冷清下来。
那些被弄翻的摊子里,除了老伯的已经没法卖了,其他的收拾好了擦干净还能继续售卖,只是嘴里连连道晦气,小声地抱怨收拾摊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