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附近,横山县林山村。
“林先生,上完课了?”林山村的村民从院子里探出头来,对着青石铺地的泥路上行走的中年男子说。
“嗯,今日天气太过寒冷,我便让学生们早点回去。”
中年男子明叫林鸿,是林山村唯一的秀才。
先帝刚继位时想要打压世家,于是破例开了恩科,林鸿便是先帝刚继位那段时间考到的秀才功名,但不久后先帝坐稳了皇位,又开施展帝王的权衡之术,没有再动世家。
因此寒族与士族之间的壁垒只是短暂开了个口,那几年选拔出来的书生,都出于一个尴尬的地位。
这尴尬在于,这些人的确是千挑万选的人才,也有几分才华和学识在身。
许多人都是寒窗苦读多年才考中了一个功名,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被告知,你只是皇帝心血来潮选出来的牺牲品,从此以后只能在世家的高压下再也没有出头之路。
林鸿就是这样,先帝不再用科举,他的功名虽然被官府承认,却始终得不到重用,也无法继续再考。
他原本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偏远的小山村里寂寂无名一生,那些圣贤书里讲的道理还有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当是一场梦。
可……前几日村里沸沸扬扬,说是今年新帝即位,这位陛下不按常理出牌,朝臣们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反其道而行。
这科举,新帝已经昭告天下学子,为春闱选拔人才做好准备。
“林先生,我们都听说圣上要开科举哩,以你的学问,肯定能考上。”说话的人比林鸿本人还要期待,仿佛是自己要去考一样。
林鸿好脾气地笑了笑:“我这把年纪,又何必跟年轻人去争,平日里教教孩子们开蒙就够了。”
村民不赞同道:“咱们府城就是国都上京,你不打算去试试么?二月中旬就是乡试,听说圣上特意下达命令,将乡试从祖制里的八月提前到二月,眼下还有大半个月,以您的能力肯定能行的!”
林鸿摇了摇头,到了他这个年纪,妻子儿女都有了,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他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锐气,只剩下岁月给的疲惫与妥协。
“多谢你的好意,家里新买了一些家畜,拙荆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林鸿对上村民失望的眼神,忍不住心头一颤。
“那好吧,林先生再想想,您是个顾家的人,您家大儿子以后难道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在天地里为了那些不是咱们的田产埋头苦干么?”
这句话让林鸿原本打算含糊过去的态度一下子碎裂开来,是啊,如果新帝不是跟过去皇帝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兴许他们家能更进一步,作为父亲总是希望孩子以后过得好的。
林鸿有一对儿女,大儿子今年十二岁,女儿八岁,大儿子体弱,平时在家里干干家务,下地的活还是他和妻子来做。
恰好这时村长路过,听见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这秀才功名只能免一个徭役名额,将来先生的儿子长大了,您忍心让他去做那脏活累活吗?”
这一句彻底把林鸿镇住了。
儿子体弱,哪里能服徭役,秀才只能免除一个名额啊……
“你这不是一个人的决定,林鸿啊,你是咱们林山村唯一的秀才,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你的学问好,大家都上赶着把孩子放在您的书院里,可惜这世道对咱们普通老百姓不公,不然以您的能力早就出头了!”
村长说着,整个人情绪也有点高涨,这些年林鸿没少为村里出主意,许多解决不了的事到他这就迎刃而解,人人夸他这个村长会办事,他却知道有一个人不在乎虚名,有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