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盛京繁华依旧。
这段时日,天空中总是笼罩着一层密密麻麻的乌云,给人一种要下雨的感觉,却总是不下雨。
丞相病重,已经辞去了朝廷官位,在家里养病。
凤兮轻前段时间去看过一眼,他爹已经老了很多,头发掉的厉害,而且整个人苍老无比,皮肤就像是枯木一样。
皇帝派太医来医治,太医也没有办法,只是说身子骨虚弱,补一补就好了。
但丞相知道,他的家人知道,他这是上了年纪了,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丞相如今已经六十岁了,若是一般的寻常老人,无病无痛,六十岁身子骨还是健朗的,而丞相不同。
丞相一生为国为民,到了老了,这身子骨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凤兮轻趴在床头,拉着丞相的手,说不出话。
凤母则是平静地坐在一旁,今日,她没有吵吵闹闹,只是坐着。
就算是吵吵闹闹,丞相也已经没有力气哄她了,就让他省着点力气,黄泉路上走快一点,早点儿投胎。
“囡囡,爹就把你娘托付给你了。“丞相说话时,虚弱至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发不出声音。
凤兮轻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她实在是无法忍受,陪了她这么多娘的爹爹,说走就要走。
“不就是死吗?没什么可怕的,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就是放心不下你们,你们可一定要好好的。“
丞相说的语重心长。
此事,凤母平平静静地走了过来,拉开凤兮轻,“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人不都是要死的吗?“
她将手放在丞相的脸上,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你就去吧,安安心心地走,没什么好留恋的,没了你我又不是活不成。“
丞相点了点头,终究是咽了气,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丞相去了。
屋子里跪了一屋子的人,纷纷低着头,送别他。
凤母忽然间就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难过啊,她怎么能不难过。
可是她知道,她要是表现出来的话,他会伤心的,他就算是走了,也会不安的,所以她不能哭,不能哭啊。
凤兮轻扶着泣不成声的凤母,“娘,你别哭了。“
“囡囡,我难受啊,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我伤心啊,娘好想你爹啊……“
外面那些乌云,终于在盛京头顶上盘旋了几日之后,终于落下雨来。
这场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的。
雨连着下了好几日。
不光是盛京,就连其他地方,也是忽然间下了好大的雨,很多地方还在飘雪。
那是人们伤心的泪水,化为了倾盆大雨,那是人们对丞相的送别。
丞相走得那日,朝廷上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送行。
林侍郎如今也是一把年纪,官职稍微升了一品,俸禄能够养家糊口,没有什么气色。
凤兮轻陪着凤兮轻从林侍郎身旁路过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林侍郎苍老的脸一直都是面对着她的,他苍老的目光之中,带着一点儿盼望。
凤兮轻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内心没有什么愉快,也没有什么不愉快。
后来,林侍郎单独与凤兮轻见了一面。
都是五十岁的人了,已经不比当年,苍老了许多。
他看着凤兮轻,目光之中带着一点儿疑惑,还有不可思议,“轻儿,你当真如此绝情,这些年来不顾爹娘的养育之恩?“
就算是慕氏对凤兮轻再怎么不好,但也是有养育之恩的,林侍郎再怎么偏爱林千婉,也是把林千轻当做女儿的。
林千轻应当不至于如此绝情。
凤兮轻看着林侍郎,她开口反问,“我听说,阿玲又回到了林府?“
林侍郎没有说话,两人在沉默的空隙中,一切都已经了然。
阿玲回到了林府,那也就意味着,凤兮轻不是林千轻这件事,林府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
最终,林侍郎憋出一个笑来,他笑得很难看,像是哭一样,“是啊,我连轻儿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可在外人眼里,她还活着,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不会有。“
林侍郎已经知道,林千轻和现在的女子,根本就是两个人。
他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找凤兮轻的,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还活着。
凤兮轻语气冰冷,“她若是还活着,也不会活不到今日,总是会死的。你觉得慕氏会放过林千轻?“
林侍郎叹了一口气,“那个贱人。“
慕氏不但陷害林千轻,连林千媚也不放过,最后被水姨娘揭发,林侍郎直接休了这个狠毒的妇人。
“你若是真心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林千轻是在那一场疫病中死的,被单独关在一个柴房,不是病死的,也是不给吃喝,饿死的。“
已经多年过去,可是凤兮轻还是清晰地记得,第一次死亡,以及第一次复活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凤兮轻,醒来之后就听到了姬宫玥吃惊地声音,她发现姬宫玥变成了一条狗,实际上是幸灾乐祸的。
林侍郎看着,再一次问道:“你当真不是她?“
“不瞒您说,我是凤兮轻,已经亡了的皇后凤兮轻,对于如何成为你女儿这件事,我不得而知,不过还是很谢谢她,能够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借着林千轻的身体,活成另外一个林千轻的,可是,她没有做到,而是用林千轻的身体,又活成了凤兮轻。
对此,她感到抱歉。
但,事已至此,一切都没有缓和的余地。
凤兮轻:“若是有机会,你能帮我跟阿玲说一声,我想要见她吗?“
“好,那后会有期。“
林侍郎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下去了,他失意地走在小路上,心里面开始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自己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都已经死了他还不知道,他还帮着那个贱人一起作恶。
如果苍天有眼,就让他不得好死吧。
丞相死了,就这样一个人吧凤母放在家里,凤兮轻还是放心不下的,就只能和鹤颐行搬到了丞相府。
两人依然还是粗茶淡饭,鹤颐行只是做着普通人该做的事,而凤兮轻亲自烧水做饭,日子还算是和谐。
凤母总是跟凤兮轻说,她没事的,让凤兮轻回去,但凤兮轻实在是担心凤母的安危,便强行住了下来。
这才半月的时间不到,皇宫那边就知道凤兮轻回来了,派人传报,说是太后召见。
凤兮轻拿出了以前穿的衣裳,翻来覆去地找,发现这些衣裳都太嫩了,和她不相称。
鹤颐行站在凤兮轻身边,“怎么了?不如再买几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