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初见高恒之时,何等意气风发,虽傅恒才是乾隆的正牌小舅子,从排场上看高恒更像皇亲国戚。而今乾隆因高斌之事,指责高恒,自古人情薄似纸,若慧贤皇贵妃在世,乾隆会不会如此处分高斌,会不会如此责备高恒?可又一想,高斌身为河道总督,属下贪腐,冲毁堤坝,百姓遭殃,损失惨重。以乾隆的性格,即便慧贤皇贵妃在世,也不可能不治其罪。
乾隆责备高恒,高斌的侄子高晋有些坐不住了,怕乾隆责备他,慌忙上了一道折子,以叔叔高斌,获罪被宽恕,向乾隆谢恩。
乾隆之前还没想起他,直到看了高晋折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朕赦免你叔叔,该是什么样的恩情?你全家该如何感激!你以为不必奏谢,就不必上折子,何必等了两个月后,才想起奏谢。而折内的词语,皆是虚话连篇,根本不是以真心谢朕。’乾隆著传旨申饬。
回京后,乾隆先在静宜园住了半个多月,又在圆明园住了半个多月。十一月初方回宫,因皇太后的圣寿节,与冬至赶到一天,礼部请于二十三日行庆贺礼。乾隆准奏。奉皇太后懿旨。今年停止筵宴。按例元旦、冬至、万寿三大节,外省文员、武员随封疆大吏进贺表,乾隆觉得没必要,且来了不过是送到内阁存起来,并不呈皇上御览。这不过是虚文陋习。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命停止。
这一日,我正在看太后回礼。乾隆从外面疾步走过来,我见他气色很好,问他可用过膳否?
乾隆兴冲冲道:“朕刚用了膳过来。你过来看看这个。”
李玉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张图,平铺到长桌上,慢慢展开,看似一张地图,乾隆指着地图道:“被淹地方,积水已渐渐消退,朕让他们将涸地种麦情形,绘图详报,青色标记是积水未消者,黄色标记是地已干涸,但还未种者。绿色标记是地干了,并已种好者。现在干的土地已有六七分以上,再过些日子,百姓的早麦就都能种上了。鄂容安说,有的地方麦苗都长有半寸高了。”
看着乾隆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我有些心酸。放下手中紧攥着的一块翠玉。想起一句歌词‘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飘流在外头。’
乾隆十八年十二月,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孙嘉淦病逝。乾隆听说后,十分伤心,他对孙嘉淦的评价是老成端谨,学问渊醇。宣力有年。勤劳懋著。
孙嘉淦生病之初乾隆曾派御医前往调治,又命三皇子过府探视,开解他,不要因为伪奏折案,伤心自责。可是这事儿摊在谁身上,谁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乾隆派散秩大臣一员,侍卫十员,前往奠酒。并赏银一千两,办理丧务。于官房内挑选一处住所给孙嘉淦之子居住。
听乾隆说孙嘉淦居官有八约,‘事君笃而不显,与人共而不骄,势避其所争,功藏于无名,事止于能去,言删其无用,以守独避人,以清费廉取。’
八约中乾隆认为最可贵的是孙嘉淦不参于党争。乾隆认为孙嘉淦死于伪奏折案,他定要为孙嘉淦讨个公道。如何为孙嘉淦讨还公道?难道乾隆还想重审伪稿案?
年底吉庆来京请训,乾隆命他补授京口副都统,兼管两淮盐政。并命其即刻前往赴任。我初时一惊,还以为是让吉庆接替高恒,后来一问才知跟普福替换,命普福等吉庆到任交代后,再起程赴任。
新年,王妃、命妇进宫向皇后行礼。回养心殿的路上,我路遇高三姐,她见到我不顾地面湿冷,跪倒磕头,我慌忙下舆,疾步过去扶起她,许多年没见过高三姐了,她出阁前美得脱俗,如今却美得娇艳,她道:“身为女子不能替家父向万岁具表谢恩,只能代父叩谢娘娘恩典。”
我道:“夫人即便不能具表谢恩,今日进宫可在皇后面前叩谢恩典,谢本宫何故?”
高三姐见我有些不悦,近身道:“万岁爷命盐政大人带话与高书麟,若非娘娘求情,焉有家父命在?”在脑海中理了理关系,盐政大人应该是吉庆,高书麟就是吉庆的女婿,也是高晋的儿子。
我知道乾隆借高书麟之口代话,想让高家感激我,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让天下人以为我干政。孙嘉淦伪稿案,有一条乾隆之过便是孝贤皇后干政,皇后干政尚被人诟病,何况我只是一个妃子。知道的是我念着高斌在水力上有功,年老体弱,又是慧贤皇贵妃的父亲,替他向乾隆求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能左右朝臣生死。
我告诉高三姐:“并非本宫求情,皇上赦免高大人,是因为高大人治河有功。”
过了两日乾隆翻我牌子,我向乾隆问起吉庆代话高书麟,说我替高斌求情一事。
乾隆笑道:“张廷玉那里朕可以不替你宣扬,可是高家一直视你为仇人。朕想替你们消弥仇怨罢了。”
乾隆跟我说,他今儿又把高斌训斥了。南巡时,乾隆视查高堰堤坝,因有些地方没有巡看完,又因离行营太远,便决定当夜宿在该地,因没有像样的住处,乾隆便命人临时搭了座帐子,在帐子内铺上地毡将就了一宿。
高斌觉得住处委屈了皇上,便动用银子采购一批木料,想为乾隆建行宫,连房基地也买好了。因高斌被革职,刘统勋不敢做主,向乾隆上奏,乾隆觉得南巡所过之地,原不宜多建行宫,幔帐氊殿即可。一面传旨尹继善将木植运送回京,交工程处备用。已买基地,或由原业人赎回,或存作公地,收取利息。一面传旨申饬高斌,你以为替朕建一座行宫,朕就高兴了,你讨好朕讨好的不是地方,朕岂会高兴?
对他不恭敬了说人家没有敬服之心,恭敬了,又说人家是想讨好他。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可是又一想,当时的社会,即便高斌是乾隆岳父,在乾隆面前也只是奴才。主子训奴才,可不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