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一切如前,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
卫子夫和江雀还是住处织室两头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在织室里,已没有人敢再与她们搭话。所有人见到她们过来都是装作没看见,聚在一起说话的也会迅速散开,对于这种被众人孤立的局面,卫子夫也不在意,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再说,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自那日江雀痛哭以后,卫子夫发现,这个被她一直护在身后的小姑娘真的变了。她开始跨出一步站在卫子夫的身侧,与她并肩,有时甚至会再往前一步,把卫子夫护在身后。她开始变得坚毅勇敢,即使被欺负也不再苦着脸,一副要哭的模样,而是十分平静的接受着这一切。
这日,卫子夫和江雀干完本不属于她们的活从织室出来时已经接近亥时了,她们在夜色中结伴回去。当快走到永巷口的拐角处时,她们隐隐听见有对话声。这个时辰,会是谁呢?两人相视一眼,随即隐身在墙角,借着夜色向永巷口望去,没想到这一看竟是月华和阿绫两个人。
只见阿绫跪在地上拽着月华的衣袖恳求道:“月华姐姐,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啊,我求求你再跟皇……”阿绫话还没说完,月华就手臂猛地一甩,将阿绫甩在地上,她左右看了眼,随后俯下身压低声音说道:“你看你办的好事,还好意思再跟我提,我告诉你,你最好管好你的嘴,这件事若是走漏了风声,小心你的小命!”
月华那阴狠的声音飘荡在这漆黑的夜色里,阴森的令人发颤,阿绫本就是个孩子,此刻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见此,月华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甩手走人了,独留阿绫一个人坐在地上默默的哭泣。
阿绫正哭着,突然一声“阿绫”将她吓得轻叫一声,她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这才看清唤她的人是谁。可待看清是卫子夫和江雀后,阿绫更害怕了,可她脸上的害怕不是受到惊吓的害怕,而是一副做了亏心事的害怕。卫子夫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将阿绫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瞥了眼月华离去的方向,心下了然。而江雀就站在卫子夫身旁冷冷的看着,若换做以前,她早就上前将阿绫扶起来了,可现在,她已经不会再这么做了。
阿绫注意到她们只是这么站着,没有任何动作,这才反应过来,匆忙从地上站起讪笑道:“卫姐姐,雀儿姐姐,你们…你们回来了。”卫子夫注视着阿绫,内心五味陈杂。曾经,她想过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当作妹妹去照顾,可现在,正是这个她心存怜惜的人害得她最重要的两个人差点陷入险境。
卫子夫看着一直低着头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向她们的阿绫,也没有理会,侧身从她身边走过了,江雀自然也紧跟着卫子夫离开,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送给她。眼看两人就这么走了,阿绫望着她们的背影张了下嘴,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就在卫子夫她们即将进入永巷的时候,阿绫终于开口了:“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月华。”
闻声,卫子夫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而是望着黑不见底的永巷平静的说:“阿绫,你应该知道,对于你所做过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阿绫低着头羞愧的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和雀儿姐姐,所以,我不想你们再受到伤害。”
这时,一片阴影倾覆下来,阿绫抬起头,原是卫子夫又走回她的面前。她听见卫子夫用着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对她说:“那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阿绫微仰着头注视着卫子夫那双十分沉静的双眼,每次,自己看向这双眼睛时,里面充满了温柔和怜惜,可是现在,这双眼睛如湖面般平静,已经什么都没了。阿绫不敢再看着卫子夫,只能低下头,眼神空洞的将一切缓缓道来。
原来,月华找上阿绫,说是只要照她的话去做,就可以帮阿绫跟皇后提出免去她父亲的罪责,并放她出宫与父亲团聚。阿绫毕竟从小就与父亲分离并在宫中生活,能够再见到父亲对她来说是她最大的心愿,所以当月华以此来诱惑她时,她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虽然对江雀心存歉意,但显然月华的条件在她心中更占上风,所以她才会帮着月华,在赵夫人的衣服上做手脚。
阿绫的话和卫子夫猜的完全一致,虽然她能理解阿绫想见父亲的迫切心情,但为此而要陷他人于险境,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卫子夫无法谅解。听完阿绫的讲述后,卫子夫看着阿绫此刻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垂着头,终是心一软抬手抚上阿绫的头。
阿绫愣愣的抬头看着卫子夫,然而卫子夫的神情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她注视着阿绫轻声的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以后,你还是好自为之吧。”说完,卫子夫转身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开了。身后,阿绫那如被抛弃一般消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见了。
回到住处后,江雀看着自回来后就一直静静站在窗边,看着屋外夜色的卫子夫,有些担忧的问:“子夫,你还好吗?”卫子夫仍是看着窗外,半晌才幽幽的说道:“阿绫,怕是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