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是在刘彻的陪同下回到猗兰殿的,一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各怀心事静静的肩并肩走着。
回到猗兰殿后,卫子夫径直去了公主们的宫室去看望阳石,刘彻自然也跟了过去。虽然阳石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太医还是一直在一旁守着以防万一。太医令欧阳白则已经回去亲自给阳石公主配药。
卫子夫坐在床榻边看着阳石公主,虽然已经不冒冷汗了,但她的脸色仍然很苍白,平日里粉嫩的嘴唇上此刻一丝血色都没有。
卫子夫心疼的抚上阳石公主瘦弱的脸颊上,这个孩子似乎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受苦,因为早产,从小就体弱的她基本上是泡在要罐子里长大的,小孩子本就贪吃贪玩,可她很多东西都吃不了,甚至连猗兰殿都出不了,只能困在这方天地里。
虽然自己一直都在想着要好好保护她们,可是自己真的有保护好她们吗?是自己的过度保护反而害了她们。
卫子夫的双眼渐渐有些模糊,可她硬撑着没有让泪水滴落下来,因为那个人,还在这里。
刘彻站在不远处默默的注视着卫子夫,只觉得胸口又疼又闷。若换作以前,他早就走上前去,将这个他捧在心尖上的女子轻柔的搂在怀里,给予她安慰,可是现在,他连脚步都无法迈开。
因为他感觉到了阻力。不是他自己不愿上前,而是他发现,谖儿,已经不愿意将自己的柔弱暴露在他的面前,她已经不会再主动寻求他的安慰了。
他们之间已经存在着太多的问题了,而他们也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满心儿女情长的少男少女了,他们的心里都装了太多的东西,而那些东西都太过沉重,无法取舍。
就拿这一次的事情来说,阳石出事,刘彻也很担心,可他想的更多的则是利用这一次的机会打击太后和田家,以进一步加强自己的皇权。而聪慧如卫子夫,刘彻相信,她又怎会看不出来。
所以,即使心痛,她也不愿在朕的面前掉眼泪吧。
想到这,刘彻不禁眼神一黯,他和谖儿,究竟会走到什么样的地步,他们最终又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呢?
就在这时,赵成突然走进来对刘彻说道:“皇上,周阳侯求见,正在宣室等您。”
周阳侯田胜?看来是为了田雨的事而来的吧!想到这刘彻在心里冷哼一声,然后看向仍坐在床榻边低垂着头的卫子夫,轻声说道:“谖儿,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派江雀去通知朕。”
刘彻等了一会儿见卫子夫没有答话,只好转身离开了。
就在刘彻离开内室的那一刹那,卫子夫积聚在眼眶中的泪水,终是没有了禁锢,一颗颗的滴落下来。
卫子夫泪眼模糊的抚摸着小女儿柔嫩的脸颊,前世因为自己的无能,她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们,而今世,自己仍然没能保护好她们。
她,什么都没有守住。
“阳石,母亲究竟应该怎么办?”卫子夫彻底迷茫了,她本以为有了前世的那些经历,自己就能够改变今世的命运,可为何,纵使自己努力去避免悲剧的发生,可命运的轨迹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是偏离,它还是按照前世的路往前走。
她都已经主动退出后宫的争斗,不再奢求皇上的宠爱了,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在皇宫里了此一生,可为何就那么难呢!
江雀和倚华分别带着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来到了内室,看着坐在床榻边无声抽泣的卫子夫,当利公主和诸邑公主立即跑过去,抱住卫子夫,用着稚嫩的声音安慰道:“母亲别哭了,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卫子夫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看着面前两个乖巧懂事的女儿,轻轻将她们搂入怀里。
没错,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她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这样,她才能守住重要的人。
想到这,卫子夫让倚华把两位公主带出去后,转身对留在内室照看阳石公主的太医说道:“太医,我想劳烦你帮我把下脉。”
太医听后连忙问道:“卫夫人可是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子夫,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江雀听了也是十分紧张的问道。
卫子夫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只不过是,想要让太医确认一下罢了。”
闻言,太医来到卫子夫的身边,小声说了句“恕臣失礼”,然后伸手搭上卫子夫的脉搏,仔细感受着手下的脉象。突然,太医的手指在某一处停了下来,紧接着他面露欣喜之色,连忙对着卫子夫行礼说道:“恭喜卫夫人,您这是喜脉啊!”
这下连江雀也是一惊,子夫竟然怀有身孕了!这下子皇上肯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子夫和皇上又能像以前一样恩爱了!
想到这,江雀一脸欣喜的看向卫子夫,却见卫子夫并没有露出任何欣喜或者惊讶的表情,相反,她很平静,就好像,她早已知晓了一样。
卫子夫站起身,对着太医沉声说道:“太医大人,这件事还请您暂时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告知于皇上。”
太医心里满是不解,但卫夫人既然这么吩咐了,那么自己就只能照做了,于是,太医恭恭敬敬的回复道:“诺!臣知道了!”
卫子夫回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阳石公主,继续对太医说道:“阳石公主,就有劳太医您照顾了。”
“卫夫人放心,这是臣应该做的。”
卫子夫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江雀离开了。
卫子夫回到自己的内室后,江雀小心的扶着她坐下,确定周围无人后,江雀才小声问道:“子夫,你怀有身孕这样的大事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有,你为何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
卫子夫微敛双目,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凝重的说道:“在我想清楚一些事情之前,我还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啊?”江雀还是不明白。
卫子夫看了江雀一眼,轻声问道:“雀儿,对于今日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江雀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不明白卫子夫这个问题的意思:“不就是田夫人居心叵测,想要通过谋害阳石公主,来打击你的吗?”
“可是,这件事的疑点实在是太多。”卫子夫的表情越发沉重了起来,“先是阳石,虽然平日里我确实不让阳石出猗兰殿,但为何今日她会私自出猗兰殿,又恰巧你和倚华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