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从年严肃的神色似有几丝放松,面对突然归家来的女儿和女婿。
他不是不惊讶不意外,但或许,是因为见过人生大风大浪的他,处事已经不形于色。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他脸上似乎多了点点笑意:“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
“来,大家都赶紧坐下吃吧,别见外。”他招呼道。
如音也赶紧主动道:“爹也坐下一起吃。”
画从年那炯炯的眸看向她,道:“乖。”
然后便在画夫人左手边的空位,也是另一个主位入了座。
御皇柒斟了酒,起身敬向画从年:“岳父大人,这一杯小婿敬您。”
画从年从容地端起身前的酒杯,一派大将风范,并不跟御皇柒拘礼,坐着没起身,对御皇柒道:“王爷既然与音儿一起回来,老夫就当王爷是自家人,自家人不讲那么些客套的礼节,王爷你也请随意。”
说着,他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
御皇柒也跟着将酒饮下。
刚才画玄朗要敬他酒,画夫人不许,但作为一个晚辈,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敬自己的岳父大人一杯的。
画从年没有把他当王爷那样对待,更像是一个家长对于晚辈的态度,他并不介意,甚至比较喜欢这样的方式。
画从年自己斟满第二杯的时候,身边的画夫人低声一句:“行了,王爷不能多喝。”
这一句提醒虽然声音不高,饭桌上还是都听到了。
画玄朗夹菜的手顿住,看向自己母亲,笑道:“娘可维护王爷了。”
“王爷是音儿的夫婿,娘当然维护了。”画言成道。
“赶紧坐下,吃菜,吃菜——”画夫人没有理会两个儿子说的,只是招呼御皇柒道。
如音殷勤地将盛好的汤端到画从年跟前,道:“爹,您喝点汤。”
刚才他没有回来之前,她也给画夫人盛了汤,此刻画从年看着汤碗,刻着风霜的向来严肃的脸更多了几丝温和,再次道:“乖,去坐下吃饭吧。”
如音发现,不管是这画夫人还是画将军,对待她这个女儿的态度都是比较内敛的,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但那些关切和喜爱,都藏在话语间和细微的神色里。
她走回自己座位坐下,乖乖吃饭,听画将军问起画言成皇都里的事,画玄朗也插话,御皇柒偶尔也回答两句。
而画夫人的关注点则在如音身上,不时地低声唤她多吃些。
如音喜欢这样的氛围,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也是她所喜欢的方式,这种平淡的温情,胜过皇宫里那些虚假的热情太多太多。
她本身也不是一个过于热情的人,面对别人的热情有时候有有些尴尬,画夫人与画将军的态度让她觉得刚刚好,彼此关切,却不会将那些话一直挂在嘴边,平淡而从容。
一顿饭吃了许久,因为一直在饭桌上吃吃聊聊,后来碗筷撤掉时,夜已经有些晚了。
画夫人身边那年纪稍长的侍女早就整理好了如音的房间,来到画夫人身边低声禀告。
画夫人便道:“音儿,王爷,你两一路风尘而来,也是累了,今夜也早些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她拉着女儿的手轻拍着,她是舍不得的,看着刚回来的女儿,想要更多时间的相处,可总归时辰不早了。
如音点头,跟两老还有两位哥哥道了安,便跟御皇柒一起,被侍女领着去了她的房间。
据说这是画如音未出嫁时住的闺房,进去之后侍女就先走了,御皇柒环视一圈这厢房内里,珠帘帐幔,布置雅致,倒是符合他所想象。
门关上之后,御皇柒便将她拉入了怀里,即使刚才她就一直坐在他的身边,可他还是眷恋这样拥抱的感觉。
“回来,感觉可高兴?”
他低头,闻着她发间的清香。
“嗯。”如音任他抱着,点点头:“感觉很好……”
即使是进入画如音的房间,她也没有太多陌生的感觉,或许,她体内残存的关于画如音的那抹意识,让她对这个家的一切都容易感到亲切。
她谢谢他陪她一起回来,有他在身边陪着,这也是让她安心的另一个原因,如果今日回来画府的只是她自己,恐怕还是会有些彷徨,他,毕竟是她在这里最大的依靠。
两人就那么静静相拥一会,直到门外响起了雁还的声音:“小姐,王爷,热水备好了。”
御皇柒松开她,道:“你先去洗,待会早点休息。”
如音点头,开了门出去,随雁还去了隔壁的浴间。
御皇柒在房中桌案前坐下,看着那梳妆台,看着那锦幔床榻,想象着如音未出阁时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藤篮子里的雪白球团突然动了动,御皇柒看过去时,那小家伙正好睁开那圆溜的黑色眼睛。
藤篮子之前就被雁还搁在桌案上的,此刻御皇柒就坐在桌案边,与它对望。
小家伙的黑溜湿漉漉的眼望了他一会,抬起爪子轻舔,轻轻打了个呵欠,又闭上眼睛蜷起了身子,像是继续睡去了。
御皇柒也觉得有几分有趣,这小狐出生不久,跟在如音身边时间也不长,但似乎并不怕生,只是,它只喜欢与如音亲近,也会让她逗弄,别的时候多是懒懒地窝在自己的小窝里睡觉。
“王爷——”
门外有陶衍的声音,他淡淡应了一句,陶衍被推门进来,将手中的一卷小字条呈给他,道:“这是最新收到的消息。”
舒服地泡了一个澡,如音换了一身衣裳,从浴房回房间去,走在回廊时甚至有点愉快地轻哼着曲儿。
右手无意抚上自己左手腕,突然一愣,转身对跟在身边的雁还道:“我的手链好像落在浴房了,你去找找——”
雁还转身去了,她独自一个人往房间回去,不知道为什么,东西落在这里她不是很担心,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刚泡了澡出来的她,只想赶紧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去,冬天的夜,寒意袭人。
突然一抹暗影从廊檐落下,立在她跟前不远处,转了身。
那一袭暗红锦袍的人,眉目俊逸而熟悉,她意外却笑道:“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站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的人,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的夙微生。
早已经习惯了他总会在任何有她的地方出现,她只是奇怪他这一次的来意。
“来见一个故友,便顺道来看看你。”
夙微生倚着廊柱睨着她:“最近跟王爷可还好?”
如音正因为见了朋友而高兴地凑上前,听到他这话,脚步一顿,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扰了扰头,道:“不好意思啊,那天晚上让你等了那么久,我——”
“以后你的话,我是不可信了。”夙微生斜眼看她。
“别啊,别这样啊,那是不一样的情况嘛——”
如音走到他身边,担心道:“别生我气啊,你看,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那么有本事……一定也是大人有大量,不会真的生我的气的对不对,微生——”
她伸手拉着他的手臂轻晃。
夙微生看着如音,又看向被她拉着的手臂。她比自己年纪略小,而这些动作,这辈子,都没有人对他这样做过,他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他的脸色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如音看到了,却依然拉着他的手臂轻晃:“别生气啊,微生最好了。”
她早已将夙微生当成朋友,是那种真正的朋友,即使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她也还是全心地信任他,为什么,她说不上来。
回去取手链的雁还返回,远远地有脚步声,耳力很好的夙微生听到了,道:“我先走了。”
“那你还留在苍梧郡么?”
才见面又走,如音觉还没聊几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