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从密道里逃出来,按着燕卿说的逃跑路线,很顺利的穿过十万里大山,穿过一重重的防御线。
辛家姐弟按着北疆君王的命令,一袭红装,英姿飒爽,从北疆出发,一路朝着顾欢回朝的路线,按照彼此行进的脚程,约定十日后,在乌鸦山山头一带接头,辛家姐弟到乌鸦山后,又盘踞了三日,日日与天空盘旋不绝的乌鸦相伴,这乌鸦山没其他的,就乌鸦多,连个人都看不见,更别说可以果腹的食物了。
这山头荒草足有四岁小孩那么高,辛河将一面“辛”家的大旗,插在山头,旗帜迎风飘扬,如此显眼,不怕顾欢到了山头找不到他们,辛河就和姐姐辛梅坐在旗下,坐在那小孩一般高的荒草堆里。
辛河嘴里吊着野草,手拿着硬邦邦的烙饼,看着自家姐姐,一口硬邦邦的烙饼,一口从黄黑不清河里灌装的河水,给人的感觉就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其实吧,这饼硬得……牙齿硬啃也只能啃下一小块,至于那黄黑不清的喝水,别说口感怎么样了,远远站在河边,就能闻到的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辛河也不是矫情,就是……很难下咽。
辛梅看弟弟一天就吃一顿,饿得小脸更显小了,拍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阿河,这些东西,比起主子受的苦、受的难,真的不值一提,你我就在这里耐心等着,我相信,主子肯定有事耽搁了,可不管怎么样,主子仁心爱军民,他舍不得我们吃苦。”
说这句他舍不得我们吃苦的时候,辛梅眼睛都红了,顾欢就是不忍心辛家姐弟跟着吃苦,所以把他们放在北疆皇朝那个安全的地方,自己独自去了那座魔窟,辛河见坚强的姐姐哭红了眼眶,抬手给姐姐抹泪,擦着擦着姐姐的眼泪,辛河也忍不住的哭了,辛梅抬头看见弟弟也红了眼眶,似在安慰自己,似在安慰弟弟:“他答应我们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辛河抬头望着天空,黑压压的乌鸦群,担忧的道:“姐姐,主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是嫌这里乌鸦不够多啊,还竟说那些晦气话。”辛梅同他一起望着天空的乌鸦,虽说这地方乌鸦不绝,人人觉得晦气,不敢上山,是最适合碰头的地方,但这地方到底也太晦气了些,主子咋想的,辛梅只能默默地给顾欢祈祷,一定会没事,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弟弟,主子一定会来的,我们耐心等待。”
到了第五天,直等到辛家姐弟都觉得没希望的时候,顾欢穿着一袭破破烂烂的衣裳,从南疆方向走来,顾欢连日赶路,来不及梳妆打扮,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这是时隔一年多,辛家姐弟再一次见到顾欢,辛梅第一个跑过去,哆嗦着嘴唇,强忍着眼泪,见顾欢越走越近,眼睛越来模糊,顾欢笑着看着他们二人,抬手给辛梅擦眼泪,拍拍她肩膀:“苦了你们了。”
辛河没追上来,一个人低着头,嘴里含了一嘴的烙饼,咽也咽不进去,鼓囊这腮帮子,用袖子胡乱的擦眼泪,顾欢走在前,辛梅走在后,直走到辛河身边,顾欢蹲下身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打趣的笑道:“我回来了,你还给我哭丧啊。”
辛河赶紧摇摇手,又赶紧的摇摇头,刚要说话,没说几个字,嘴里的烙饼都跟着蹦出来,烙饼都落在顾欢的身上:“主子。”辛河看自己嘴里的烙饼全在顾欢身上,刚要说出口的话,又没说,慌乱的张这手给顾欢擦,顾欢笑着说没事,站起身来随意的抖了抖:“主子,阿河不是这意思,阿河是……激动,对,激动,见了主子,激动的落泪了,主子,你平安回来就好了,你不知道,这一年,我和姐姐有多担心你,以后主子要出去执行任务,带上我们姐弟,我们吃的少,也不挑食,很乖很听话,还有……”
“阿河,我都懂。”顾欢看着他们吃着硬邦邦的烙饼,喝着黄黑不清臭臭的河水,真是苦了他们了,他们的衷心,顾欢懂,不需要说,他都懂:“阿河,小梅,辛苦你们了。”
顾欢望着荒野尽头的十万里大山,微微的有些出神,那里还有自己一丝牵挂自己的人……
“嗨……”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将顾欢的思绪拉了回来,顾欢和辛家姐弟一起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辛家军营留在北疆的探子,站在山头的下坡方向,朝着他们这头使劲扬起手挥舞着,探子得知北疆在南疆获得胜利的消息后,日以继夜,跑坏了好几匹马,赶来乌鸦山,这乌鸦山重重迷障,杂草丛生,道路复杂,辛家姐弟早些将位置所在图传回了北疆辛家军营内,这探子就算手拿这份地图,也在乌鸦山打转了快半日,才看见他们站在山头:“十一殿下,你回来了啊,快些回朝吧,北疆打了胜战。”
“打了胜仗?”顾欢疑惑的问他:“什么打了胜仗。”
那人跑近些,先行了礼,回话道:“当然是北疆打赢了南疆啦,北疆军队和中原军队联合,一举攻入十万里大山,现在正班师回朝呢,带了好些个战利品回来呢,陛下怕书信太慢,要奴才快马加鞭来告诉殿下好消息,催催殿下,快些回朝廷,殿下这时候跟我们回去,等我们到了北疆,北疆派出去的军队也差不多到皇城了,殿下是我们这次能打赢这场战最关键、最大的功臣。”
顾欢再一次疑惑的问他“什么大功臣?”
那探子高兴的道:“对呀,此次殿下功劳最大了,中原是知道了一条通往南疆的密道,就是不肯告诉北疆,北疆军队和中原军队在南疆十万里大山埋伏了许久,北疆因为不知道密道位置,还怕就这么杀进去,殿下会有危险,行军布阵一直受限中原,直到北疆军队看见殿下从十万里大山走了出来,就跟着殿下出来的地方杀了进去……”那探子说的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的,他可是听了好多关于他家殿下的大功劳,这时候巴巴的跑来说给他家殿下听,殿下和辛家将军立下如此战功,不住地再次催促道:“殿下,将军,我们快些启程回朝吧,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湘王殿下还等着你们回朝庆功呢。”
顾欢再也没有犹豫了,直接将腰间的玉佩递给辛家姐弟:“回去告诉父皇,就说,十一子已故。”
他说的决绝,不容回头的转头朝着南疆走去,辛梅拉住他:“主子,咋们苦心经营多年,入细作营,暗无天日的训练,不就为了挣点功绩,回去好有个立足之地吗?”
他苦笑,回去哪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不过是欺人的鬼话,他母亲乃是中原皇朝顾锦帝的妹妹,金枝玉叶,奈何与将军情投意合,从小乖顺温和的妹妹,第一次为了将军忤逆顾锦帝提出的和亲政策,顾锦帝就将军杀害在战场之上,从此,他没了父亲,没有舅舅,他只有母亲,他是跟着母亲一起进的北疆皇宫,人人都说,北疆皇上爱极了这个十一皇子,请了细作营最好的师傅教学,可细作营那个鬼地方,跟南疆魔窟又有何区别。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这就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苦心经营多年,为了博得功绩,为了回去能让母妃风风光光的葬入妃陵……到头来,自己的私心害了他人,母妃是个善良的人,她肯定不希望儿子是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让她风光无限的吧:“你们回去吧,功绩都算你们的。”
他说的潇洒,挥了挥手,就朝着南疆走去了,辛梅第一个追上,跟在她身后的是弟弟辛河:“主子,辛家姐弟,归属主子麾下,听凭主子调度,主子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一回,不管前路如何,求主子,别再丢下我们了。”
辛梅把主子的玉佩收好,从自己身上还有弟弟身上,把所有银子掏出来给了那探子:“北疆君王这些年多不待见殿下,你心底里也是有数的,他现在说的满口仁义道德,要主子回去庆功,怕不是鸿门宴吧,你回去也是死,不回去也是死,还不如逃得远远的,以后别再回来了,这些银子加起来,够你逃到少林寺了,到了少林寺,找湘王殿下,说明来意,他会帮助你隐姓埋名过好下半辈子的。”
那探子看着他们三人走远了,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明白,如果北疆君王真的爱极了十一殿下,为何会在十一殿下才4岁的时候就送殿下入细作营,十一殿下在细作营十年遭遇了多大的苦痛,才能得到去南疆做细作的任务,如果北疆君王从前不爱这个十一皇子,现在再说爱这个皇子,还找人催他们抓紧时间回来赴宴,真的,怕不是鸿门宴吧。
那探子想想就觉得自己白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饭,真正是天真的可怕,赶紧往少林寺逃,沿路散播着十一皇子亡故、辛家姐弟失踪的消息。
后来那探子往江南逃窜的路上,偶然听见班师回朝的中原军说起南疆一战。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老将军骂道“那北疆人真不要脸,打赢了战,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一群人在一个帐篷里商量着回去怎么说漂亮话,还说不赶紧杀进去,是说怕伤到十一殿下,我呸,也只有我们中原军,怕伤了小殿下,处处受限他们。”
跟随在老将军身边的小将军劝道“哎呀,好了好了,老将军,你少骂几句吧,小殿下现在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们回去给帝君也好交差啊。”
那老将军挥了挥自己手中的大刀:“小殿下要伤了一根毫毛,老子这刀就饶不了他们,可怜我家小殿下,一直生活在谎言里面,觉得爹不疼,娘不爱,舅舅不要的,其实……”老将军抹了一把泪:“其实,他不知道吗,他的皇帝舅舅有多爱他,知道他在南疆魔窟里受苦受难,就要我们杀进去救他,可惜,还是没救出来。”
小将军见着老将军,哭哭啼啼的都一路了,后头跟着的将士也忍不住偷偷抹泪,他们这些将士,出征的时候各个士气高昂,盼了多年小殿下终于有回朝的希望了,可回来却一个个士气低落,顾锦帝这十来年,有千言万语想要跟顾欢解释。
那老将军还落泪回忆了顾锦帝的日常。
多少次,摸着他小时候佩戴的长命锁,一个人处在殿里落泪。
“阿顾啊,舅舅没杀你爹爹,北疆那杀千刀的就拿那谎话框你娘。”
“阿顾啊,舅舅错了,不该逼你娘亲,知道北疆那杀千刀的是个那脾气,当初就不该和亲的。”
“阿顾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顾……即是我中原皇朝的皇姓名,也是你爹爹对你娘的赞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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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南疆皇宫被火焚烧了好几日,冲天的大火,怎么也烧不尽,等顾欢和辛家姐弟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他看着那片废墟,看着衣服上的糖渍,来的路上,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幻想那天,敌军杀入皇宫、火烧南疆皇宫的时候,她不在宫里,她又跑出去偷偷地放人了,经过卖糖葫芦的摊子,从前偶然听闻她姐姐说,她最爱吃糖葫芦了,但只吃过一次,是燕尘去北疆参加朝会,回来的路上给她买的,糖葫芦外衣甜的掉牙,里面的山楂果子酸酸的,两者一结合,酸甜适合,很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