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经深了,他候在书房,等着弟弟的到来,夜以继日的赶路回朝,脸色满是疲倦,还好这屋内只是燃着几根烛火,也不太通亮,屋内昏暗的,顾欢也看不清他疲倦的面色,他也不希望顾欢为他担心。
那从喉咙间发出的咳嗽声,虚弱无力的很,似乎每一次咳嗽,稍微用力一些,就能将五脏六腑咳出来,这几日连夜赶路,本就虚弱的身体,加上疲倦,更是不堪了,王湘捂着那咳的微微有些疼痛的胸腔,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口热茶。
顾欢还未入内的时候,隔着一扇窗户,就听见虚弱无力的咳嗽声,顾欢心中是担心的,抬脚进屋,屋内暗的可怕,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自然也看不见王湘那虚弱泛白的面容,湘王府金山银山什么没有,差几根照明的蜡烛吗?显然不差啊,王湘故意这么做,就是不想让顾欢看见自己的脸色而担心,顾欢既然知道哥哥的用意,也就不再明说了。
王湘知道是顾欢的到来,打趣他道:“我要不知道是你,差点以为是自己的时辰到了,勾人魂魄的夜叉来了。
就这么拿自己打趣,顾欢还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一丝笑容都没有,王湘知道他从前是多么爱笑的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笑弯了眼眸,自从他四岁被父皇送入细作营,到后来和五公主到南疆刺杀燕尘、燕辛二位殿下,最后传回来讯息“十一子以故”王湘已经差不多都认不出他了,他已经不是那个15岁接到任务,还会磕在二哥哥怀里哭鼻子的弟弟了,这几年,断断续续的总是有些联系,偶尔见过几面,他整个人变化很大,王湘无法想象他,在南疆那座魔窟内受了多少苦。
王湘看见弟弟没有笑容,端来红豆糕,哄着弟弟:“皇兄就是跟你开玩笑的,诺,这是母后宫内,云嬷嬷做的红豆糕,你最爱吃了。”今日宫中热闹,皇后以为自己的儿子王湘没有回来,就叫了儿媳去热闹热闹,走的时候,王湘特意嘱咐自己的夫人,多带些红豆糕回来。
顾欢只是看了一眼那红豆糕,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后来长大,他大概也知道母亲是死在后宫内斗之中的,至于谁是杀了母亲的凶手,这在后宫根本说不清,他很小的时候就长在皇后身边,云嬷嬷是王湘的奶娘,怎么照顾王湘的,就怎么照顾他的,云嬷嬷其实也是个好嬷嬷,眼中没那么多的长幼之分、嫡庶之分。
顾欢小时候其实很短暂的一段开心时光,和二哥哥在皇宫内打闹,跟二哥哥讨要吃红豆糕,皇后待他就如自己的亲身儿子一般,二哥哥有的,他都有一份。
只是入了那地狱般的细作营,能在那里面侥幸活下来的,大概后来的所有的天真烂漫都是演戏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怎么还有所谓的开心快乐。
顾欢没有抬手接糕点,语气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早就不爱吃了。”
在王湘放下糕点的这个空档,顾欢也抓住了机会,手指灵敏的搭上了王湘的脉搏,那若有若无的脉搏,虚弱无力,拉着王湘到烛光下,细细的看着王湘的面色,憔悴苍白,顾欢走到书桌旁,抬笔在纸上刷刷的写下好几味药材:“记得要按时吃药,我回了中原,在翻翻医书,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顾欢不怕麻烦,怕的就是王湘手中的嗜血,王湘是通过什么残忍的手段得来的嗜血,顾欢心里一清二楚,当初王湘说,是为了铲除邪佞,怕祸害苍生,才将那邪佞杀害了,从邪佞的手里得到了嗜血和培养嗜血的书籍,都这几年过去了,王湘始终对嗜血如何处理,没个准话,顾欢知道王湘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病入膏肓,就怕最后王湘会为了活命,走上邪路“皇兄,嗜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打它的主意,要么尽快把它给毁了吧,要么尽快交还给燕卿,免得酿成大错。”
王湘面露一些其他的神色,灯火太昏暗了,顾欢正在仔细的调整药方,想着什么药既温和又能直达病根,疗效又快又准,根本没那个心思细看王湘的神情,始终低着头盯着药方看:“哈哈哈,哥哥年轻时候给你吹嘘的话,你还真当了,手握嗜血的燕之州,号称南疆第一幻术大师,岂是那么好杀的。”
顾欢疑神的心想,燕之州没死?
王湘就怕顾欢不信他说的:“皇兄知道,不管是你,还是燕卿,都在找燕之州,当年是皇兄约着燕之州在越秀山一战的,可后来,燕之州与嗜血融为一体,连皇兄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我被打晕后,醒来,燕之州就没了踪迹。”
从前的王湘,没有骗过顾欢,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王湘这样的说辞,顾欢就是心底里隐隐的不相信呢。
顾欢收好笔,将药方交给王湘,王湘客气的回道:“麻烦你了。”
顾欢就是感觉面前的王湘有些不一样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彼此熟悉,好像从前的王湘,没有这么客气过啊。
顾欢带着疑惑的笑道:“自家兄弟,王兄啥时候跟我这般客气了。”
王湘明显脸上也有些尴尬的神情,嘿嘿的笑道:“这不是如今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嘛,客气是应该的。”
顾欢想着王湘话里的意思,也有几分道理,他双手怀抱着王湘,知道王兄病重,也不敢用力触碰,只敢轻轻地下巴磕在王湘的肩膀上,他的王兄瘦了,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衣,这骨头硬得,咯的下巴疼,顾欢心疼他如今不顾病体为北疆奔波,喉咙间有些哽咽的道:“王兄,你要牢牢记住,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身份,我永远是你的十一弟,哪怕今天我是中原帝君,你是北疆未来太子,只要你在一日,我的铁骑永不践踏这片疆土,只有手握重权,才能护我心中之人,才能护哥哥周全,护阿卿周全……我决不食言。”
王湘笑着轻轻地拍了拍顾欢的肩膀,指着自己的这身僧袍,抬手给他抹泪:“还是这样子还哭鼻子,刚才进屋的时候见你板了一张脸,以为你性子多沉稳了,哥哥知道你长大了,可以保护哥哥了,你在担心我什么啊?哥哥心里想的不也跟你一样吗,知道自己这副病体什么情况,知道自己只能拖累你,叫你担心,知道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那少林寺,吃斋念佛,跪在佛祖之下,为父母、为你、为阿卿,为你们祈祷平安喜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