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间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就像炸开了一锅粥似的,顾欢坐在上首,扶着额头:“慕儿?”
一时之间,朝野都安静下来了:“慕王所言极是,只是南疆避世多年,如今女君昏睡不醒,大事小事,辛河公子也需和族内长老商讨后才能决定,踏进颂秋关这事,也要给南疆考虑的时间,辛梅……。”
辛梅上前一步,顾欢在伏在案桌上,刷刷的写着,等了片刻,顾欢才将一个信封传给辛梅:“辛家军营的信鸽,过了这些年了,公子还认识吗?”
辛梅回道:“都是自家的鸽子,自是认识的,。”
顾欢站起身来,看着这满朝的文武百官,他们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抵触南疆的情绪:“跟公子说一句,这事是大事,切莫犹豫不决,事关一条人命。”
辛梅抬眼望着顾欢,这几年,顾欢似乎已经能慢慢的接受,燕卿册封辛河为公子这件事情了,言辞之间,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辛河或者阿河的喊着,而是以尊称,喊公子二字,似乎是接受了,可是辛梅毕竟伺候跟随陪伴他多年,知道燕卿于他来说,不是三言两语他能轻言放下的。
他不去南疆看燕卿,并不是他不想去,去……用何种身份去呢?
用帝君的身份去,显得又太严肃了,顾慕小时候,顾欢去督查过一次,说是督查,不过就是看看燕卿过得如何,看看顾慕过得如何,后来看是看过了,觉得他们也过得不错,回来以后,那些快乐的回忆又成了空洞生活的开始,一个人闷在殿内,处理不完的政务,夜里回到殿内,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若是用夫君的身份去呢?燕卿册封了辛河,名义上,辛河才是燕卿真正的丈夫,他算个什么?
如果不是这次顾锦帝的事情,可能那些陈年往事,顾欢就打算把它烂在心底了,他这些年不提辛河,也只是不想提起公子二字,不想去让自己承认这件事实。
散了朝,辛梅和顾慕就立刻换了便装,牵着马儿要出宫,顾欢拉过顾慕,寻常人家那样,见着孩子要远行,自是有千言万语的叮嘱之话:“慕儿,见了你辛河叔叔,要礼貌,不可冲撞,他是你母亲的公子,你尊敬母亲,自是,要尊敬他。”
顾欢解下自己的风衣给他披上:“路上凉,多加一件衣裳,少受一份凉,早点回来,父君等着你。”
顾慕一一记下了,顾欢又掏出一袋钱袋,硬是要塞给顾慕:“父君知道,你留任朝中,每月也有月银,这些你拿着,路上碰到好吃好玩的,别亏待了自己。”
“父君……我……”
顾欢见顾慕有些红了眼眶:“你娘要是醒着,父君也不会这么急把你召回来,不是说,怕你在南疆学坏,而是你辛河叔叔太忙了,照顾你娘都来不及,还要管着你,你又不肯听你辛河叔叔的话,父君只能派人去找你回来了。”
顾欢都知道南疆情况,那南疆就是有顾欢的眼线了,顾欢望着远处的江山:“眼线,不是用来提防南疆的,若是南疆有个万一好歹,父君我也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及早出兵,第一时间出兵相助。”
顾慕都明白,如果说,父君真的要做什么,哪有今天的南疆。
顾欢给他再次紧了紧衣服,催促着他快些上路,吩咐辛梅一路好好地保护他:“慕儿,记得与你辛河叔叔说,你和年年的婚事,这事还要他首肯才行。”
顾慕一个人迎风跨马行走,迎风流着泪,他颤抖着身子,哭的很是狼狈,不管什么时候,顾欢始终告诉他,顾欢从没提防过南疆,从来没有对南疆有所存疑,顾欢的全身心信任,顾慕知道,那都是因为娘亲,父君爱娘亲,爱屋及乌,爱着南疆,谁说,自古帝王多薄情,可父君的爱,是隐藏着的,深藏的,小心翼翼的。
辛梅望向顾慕:“也被感动到了吧。”辛梅掏出帕子,要顾慕擦眼泪:“王爷,要是十几年前,湘王不死,北疆不乱,天下维持平衡,南疆没那么多祸端,你娘或许会相信你父亲的深爱的……只是那些深爱,在那时候的岁月中,在你娘看来,都是会在岁月中耗光、耗尽、或者说会变质吧。”
顾慕不解的问:“难道娘就没相信过吗?”
辛梅叹了一声气:“王爷,你娘的心中,装的是天下,先大家,再小家,大家不稳,宁可不要小家的,南疆是赌不起,你娘是不敢把全部身家性命全部压到你父君身上,你父君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些年,力表自己的决心。”
后来,顾慕把这些前因后果连起来想了想,也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好像也明白了顾锦帝说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在去颂秋关的船只上,辛梅第一次给顾慕讲了完整的江山一梦的故事,顾慕望着面前的山峦叠嶂、望着怪石嶙峋,这片江山,也是娘亲亲眼看过、亲自走过的江山,娘亲的每一步决定,看似一直在否决,其实否决的不是父亲对她的感情,而是否决了自己要不要接受这份感情,辛梅说的对,娘亲的心中装满着天下、装满着江山,为南疆忧国忧民,可要是那时候,燕尘叔叔还在、燕辛姨娘还在、或者燕之州叔叔还在,娘亲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犹豫,那么多的无可奈何,至少身边还有个人来出出主意,帮着参谋参谋
只是那时候真的没办法了,抬头是苍凉的苍穹,低头是悲凉的大地,举步艰难,一步错,步步皆错,南疆全毁。
若是有一千种办法,娘亲又怎么会与父君决裂到如今呢。
娘亲的退缩,也只是为了南疆做退缩。
“王爷,到了。”
下了船,就是颂秋关了,到了这里,辛梅说:“辛河接到飞鸽传书,明日就会到了,等辛河到了,我们处理完顾锦帝的事情,就回去给王爷和年年办婚事。”
“辛将军,我这么做,真的对吗?”真的对吗,如今在朝中还立不稳脚跟,南疆又处处被人牵着鼻子走,顾慕处境很是尴尬,谁与他在一起,都过得不安生的日子,辛梅回道:“王爷,他们都错失过人,都知道,错失后,那种悔恨、内疚、又想去弥补、又不知道怎么去弥补的纠结感受,他们都爱你,自然希望你,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辛梅与他一起走在大街上:“你娘拼死要守住的南疆,你父君拼死要守住的太平江山,就是希望,他们的慕慕,能在这样太平的岁月中,寻一人,过一生,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