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慕包下了那座,顾锦帝和燕之洲相遇的酒楼,包了好几天,叫老板也不用跟着伺候了,他就坐在酒楼内等着。
夜里风凉,不知什么下起了细雨,雨滴,滴答滴答的敲打着瓦片,声音清脆,顾慕坐在屋内月闷了,索性就披着衣服站在酒楼门外,去看门前细雨。
“怎么,还没睡。”
辛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睡眼惺忪的,她沉沉的打了个哈欠,顾慕看着雨落:“睡不着。”
“有的时候我真羡慕你们南疆人。”
顾慕见辛梅出神的抬手去接雨滴,这位女将军,守护顾欢十余年,拿起武器是可以在战场上厮杀、无惧危险的女将,太平盛世之下,她又是一位能守得住本心的好臣子,辛梅出神的望着天边:“王爷,你听说那句,自古逢秋悲寂寥吗?”
顾穆点头,辛梅继续说:“站在这座酒楼,就很容易想起燕之州的事情,那时候北疆所有人都觉得,嗜血大祸是燕之州一手策划,只有女君一人,敢站在中原朝廷和北疆朝廷之前,说要真是燕之州所为,那便也是我们南疆的事情,南疆素来护短,要打要罚,自家解决,轮不到他人插手,女君的勇气,是我怎么也学不来的勇敢。”
辛梅继续说:“哪怕最后所有的事情,都指向燕之州,女君也没说半句他的不是……”
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满,刚才的小雨,不一会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屋檐上掉落的雨滴,就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圆润的滚落在地,滴答滴答,清脆的敲打声,这要是京中的王府就好了,院子里栽种了几株芭蕉,木窗在下雨季节有着它特殊的味道,在这样一个大雨的夜晚,枕着雨滴声,闻着陈旧的味道,这一夜觉,也该是睡得踏实的。
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闲情雅致的赏秋、观雨,也是娘亲那辈一直的心愿。
顾慕想,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娘亲那辈的人,谁也没轮上过。
不知道为何,顾穆想起初到京中,刚在父君身边,总是惶惶恐恐过日子,生怕一个做错,惹来父君猜忌,父君就经常把他送到顾锦帝那里去,顾锦帝能说一口的南疆家乡话,与顾慕交谈尽量都用尽家乡话,久而久之,顾慕一开始的那种紧张心情也慢慢得到疏解,后来就和顾锦帝走的比较亲近,顾锦帝常说,曾有江山可白头这句话,然后就是悲悲凉凉的一句叹气。
顾锦帝说,那时候自己掌管朝野,唯一的亲妹妹和亲北疆,没几年惨死后宫争斗,唯一的亲人,只有侄儿顾欢,他经常想把顾欢接到身边来养,总是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北疆说,请了细作营最好的师傅去教养,可是细作营是什么鬼地方,顾锦帝非常的清楚。
在顾欢十五岁去南疆执行任务的时候,顾锦帝一直想找个机会把顾欢救出来,恰巧的北疆就抛出了橄榄枝,说要一起去营救殿下,顾锦帝自然开心,也没细想其中的因果,就立马出兵增援去了。
等增援的兵马班师回朝,顾锦帝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北疆的阴谋诡计,北疆借中原之手,毁灭南疆,将一切罪责全部推向中原。
与燕之州走的更近的,就是这时候开始的,没了南疆的燕之州,也是天下游走,寻找燕卿的下落,他坚信燕卿还活在世间,只是最后找到了消息,是被囚禁在北疆,燕之洲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是南疆第一幻术大师,他要那时候不管不顾的救燕卿,凭一人足矣,只是他想的也多,万一这样做,或者那样做,再次挑起了战火,遭殃的就是南疆百姓。
燕之州终日乔装打扮,在北疆境内徘徊,最后就遇到了顾锦帝,顾锦帝与他诉说心中烦闷,说自己不适合主持大局,不适合朝野斗争,不适合争夺天下,有了退隐撒手的心,燕之洲就说,你现在要是退隐了,中原皇朝怎么办,来投奔你的顾欢怎么办。
这些上一辈的故事,顾慕经常听顾锦帝说,他说那是他这些年从来没过过的好日子,燕之洲自成一派的曲风,听着叫人觉得,心中特别的安静,逍遥自在,他懂得中原话不多,顾锦帝会说的南疆话也不多,经常两个人鸡同鸭讲,索性都聪明,好学,讲了大半年的鸡同鸭讲,彼此都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虽然也不会说彼此的语言,不过能听懂,就很好交流,经常用手指比划,或者画画来说。
娘亲那辈的人,大多经历过战火,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江山一梦,太平岁月,可与心上人、知己、朋友,不分离,一起说说笑笑,到双鬓白发,可最终的结局大多不圆满,大多都是分离。
哎,顾慕一声叹气。
“这孩子,怎么就几年没见,会叹气了啊。”
闻声,顾慕抬起,辛河撑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立在倾盆大雨之下,他那头齐肩的头发还是微微卷着,身上穿着藏蓝色袍子,衣袂飘飘,他从衣服内掏出一个油纸包住的东西,递给顾慕,顾慕一模还是热乎的,撕开纸一看,是一块烘山芋,辛河进了屋,收了伞:“路上烤的,乘热吃吧。”
顾慕记忆中的辛河叔叔,总是把他高高的抱起,高高的举起,事事迁就忍让她,哪怕辛河叔叔知道,顾慕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抵触他,辛河叔叔从来也有流露过对顾慕的厌恶。
顾慕还记得,上一回吹着烘山芋,还是自己走丢,那是在南疆督查之前的事情,娘亲忙着督查的事情,有批不完的奏本,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陪伴顾慕,辛河则是帮着娘亲处理外边的事情,看似是一些繁琐的小事,却处处讲究的很。
比如说,灯笼往高挂了,怕照亮亮度不够,挂低了,又怕帝君身高太大,会撞到头。
在比如说,女君说要举办一个自由自在的欢迎会,那就需要大场地,要在操场上搭建舞台,那搭建舞台用的木头、请的工人、如何搭建,搭建后的质量收工如何,辛河都要一一去确认。
顾慕举着风筝,跟着辛河跑前跑后,跑了没几步,发现跟错人了,等回过神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他就记得,皇宫在草原那里,他就朝着草原走,走到天都暗了,也没走回家,一个人怕的蹲在地方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听见辛河叔叔喊他,他朝着那零星灯火的地方走,辛河叔叔满脸焦急,见他好好地,哪里都没伤着,赶紧一把把他抱在怀里:“阿慕别怕,叔叔在呢,饿不饿啊?”
那时候辛梅女将还会悄悄地来南疆探望辛河叔叔,站在人群中,那个蒙着黑面纱,从怀里掏出烘山芋的就是辛梅女将,辛河叔叔将热乎乎的山芋递到他手里:“慕慕别怕,先吃点东西,叔叔带你回家。”
顾慕想着往事,脸上浮着笑容,撕着山芋皮,吃着里面的软糯香甜的山芋:“叔叔?”
厨房里有牛肉,辛梅听说辛河连夜赶来了,下厨房做了一晚牛肉面,辛河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吃着,嗯了一声,顾慕低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辛河吃饱了,才发现顾慕手腕上的佛珠不见了,急着问:“你那珠子呢,那是你娘给你防身用的,不是叫你不离身吗?”
辛梅拉着辛河:“哎呀,你别急,孩子大了,有心思要跟你说,你别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