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河放下筷子,也觉得自己刚才口气有些凶了,他知道顾慕这孩子跟自己有隔阂,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缓了缓口气,柔和的说:“那个,阿慕,叔叔没别的意思,你娘还昏睡呢,你要在出个万一好歹,你娘哪天醒了,叔叔怎么给你娘交代啊。”
辛梅捂脸:“我的好弟弟,你能别什么事都往坏处想啊。”
辛河急着说:“怎么不能往坏处想,就中原皇朝那帮老臣子,那帮虎视眈眈的狼,一天到晚的吃饱了饭没事干,整天瞎捉摸编排我南疆不是,我南疆为了大局考虑,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你看这海阔天空过吗,把我南疆逼成什么样子,把阿慕逼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害阿卿的人,那个会织梦术的人,到现在都找不到,万一她真的在中原皇朝,阿慕手上没了佛珠,万一……万一再被弄得像阿卿一样,昏迷不醒,那可怎么办”
辛梅笑着看辛河,这才十几年,辛河就变成了这样子,从前的辛河,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爱哭也不爱逞强,事事都依仗着姐姐辛梅和主子顾欢,这十几年,一个人在南疆,却长大了不少,学会了独当一面,学会了做事谋划,学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辛梅倒也不希望他如此,辛梅只希望,他远离这些是非后,在南疆陪着燕卿的日子,是快乐逍遥的。
“孩子大了,……王爷,你快点说呀,你瞧你叔叔急成什么样子。”
顾慕掀起袍子,双膝跪地,辛河一见顾慕行这么大礼,赶紧的抬手去扶他:“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说什么?有话起来说,叔叔在,别怕”
“父亲。”辛河一愣,顾慕喊他父亲了,喊他父亲了,他蹲下身来,眼里憋着泪,可怎么也憋不住,拿着手乱摸着,摸得一脸都是泪,他高兴地看向辛梅,指指自己:“姐姐,姐姐,你听见了吗,阿慕喊我父亲。”辛河拉过顾慕的手:“你喊我什么,你喊我一遍?”
顾慕笑着在喊了一声:“父亲。”接着说:“父亲,那时候是儿子年纪小,不懂事,一直冲撞你……”
“没有没有。”辛河摇着手:“我们家的阿慕慕是最乖的,最懂事的,哪里冲撞我了,你娘亲啊,还一直夸我,带孩子一把好手,阿慕我带着,她觉得特别放心。”
顾慕这时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满眼都是自己和娘亲,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与母亲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母亲昏睡这么多年,南疆只有他一人苦心支撑着,他不仅要承受南疆族内带来的压力,还要承受着顾慕对他的抵触情绪,他却一直装着很开心,一副随便你们怎么样的模样,看似是没心没肺,看似是过的逍遥自在,其实他心里也苦着呢。
“父亲,儿子爱慕年年,父君说了,此事还需要父亲你做主。”
辛河楞了一下:“年年,可是南疆珍珠郡主与中原国师大人之女,孙年年。”
顾慕点点头,辛河高兴极了,这是好事啊:“好,这门婚事极好,等找到顾锦帝了,我就跟你去京城为你做主。”
说道顾锦帝,顾慕脸上也没了开心,愁云满面的,今日到了颂秋关,他也四处去打听了顾锦帝的消息顾锦帝如今病重,身上瘦的厉害,行走的样子,就像一具没有皮肉的骷髅,常年素衣着身,腰间佩戴一枚破旧不成型的香囊,样子很好辨识,码头上那些包打听,常年混迹码头,眼睛毒辣,连他们那样的人都说了,最近这城里进进出出的人,没见过那样的人,
顾慕在城中寻不到他的踪迹,辛河以为,他要么没来颂秋关,要么就是已经离开了。
这天大地大的上哪里去寻他啊。
夜里风大,等天亮的时候,这风力也没减弱,城内今日出行的人比较少,就零星那么几个,有远道而来的江湖朋友,去北地一睹雪山风光,途经此处,见着这家酒楼开着门,就进来避避风。
虽然这家客栈被顾慕包下了,远来都是客,顾慕也热情的招待了二位。
几句聊下来,发现二人是从江南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到这里的,顾慕也是无心的问问:“不知二位兄长,可曾在路上,见过此人?”顾慕拿出顾锦帝的画像,一开始二人看了有一会,皱着眉头,似乎没有思路,二人又仔细的看了一番,手指指着那枚破旧的香囊:“好像在往少林镇的方向,见过。”
少林?顾锦帝去少林做什么,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条好消息,辛梅表示自己留下来,继续在颂秋关等待,顾慕和辛河快马加鞭出城赶赴少林。
等顾慕到少林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少林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挤挤攘攘,这上山下山的人络绎不绝,热热闹闹的,要是往日没那么多糟心事,这少林风光倒也是一绝,可以停下心来好好欣赏。
只是这时候顾慕也急,闷头走路,无心观赏,三步并两步,走到山门前,说是来找无闻大师的,小师傅见过顾慕,见他这么急匆匆的,知道肯定有急事,不敢耽误,引着他进了寺门,到了大雄宝殿。
顾慕急的很,无闻一见他,大概也知道他来做什么的:“顾锦帝在后山。”
无闻领着顾慕循着小路,此时已是深秋,林荫小道上,堆满着厚厚的黄色落叶,不时有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山间清泉之声,不觉传来耳中,山中空气清新,令人很是舒适,无闻与他走了好一会路,才在山腰那处,见到了一处小茅屋,顾锦帝就坐在院中,端着枯黄消瘦的脸颊,几乎空洞无神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夕阳西下,手中捧着一个骨灰盒,桌子上放着两件新衣,一把琴,一把萧,几个装着蛊虫的小罐子。
顾锦帝听着身后的脚步:“阿慕,你来了。”
顾慕几步走到顾锦帝的身边,顾锦帝指指骨灰坛:“燕弟,看,这就是南疆的小王子。”顾锦帝宠溺的捏了捏他的脸蛋,还是跟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
辛河不知道顾锦帝怎么找到的燕之洲的尸骨,燕之洲的尸骨当年应该葬在越秀山,只是越秀山被那些乌泱泱的邪气所污染,少林弟子还要经常往返,每隔一段时间去清洗一次邪气,燕卿当年也觉得,那座山,埋了肯定不止一具尸骨,所谓的入土为安,燕卿没打算在挖出来。
辛河去摸顾锦帝的脉搏,难怪会病得这么沉重,就这些蛊虫,还不至于中蛊毒那么深,他这明明就是去越秀山挖了尸骨,吸入毒气太多才导致这样的:“那地方冷,冤魂多,他爱清净,在那吵吵嚷嚷地方,过得也不舒服,我就把他带出来了。”
辛河问:“你怎么找到的。”
顾锦帝指指那些蛊虫:“这都是他的小虫子,认得他的气味,为了把他尸骨挖出来,损了一半,怪可惜的,不过好在,湘王杀他以后,没把他毁尸灭迹,挖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虽然腐败了,不过我还认识,就是失踪那天穿的那件。”
顾锦帝看着夕阳,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老伙计,现在江山安稳……岁月太平……孩子们都长大了,你叫我把身上重担放了,在说退隐,现在……可以了。”
顾锦帝垂着头,就像睡着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