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气息益加浓了,花朵纷纷盛开,百花争妍,草长莺飞。一季一季的相互更换顺接,春天来了,那末,冬天便要远离了。
而且,春节也已经过去了。但毕竟未过多久,宫中便还残留着那丝难得的欢乐热闹之气,偶尔迎面见有宫人走来,那脸上还能看见有着一丝明显的笑意。就连言谈间,那素来语气刻薄的宫人也温言软语起来。
而在殷历中元442年,春节之后,盈妃按惯例查点宫中在上一年于吃穿用度等方面有关的一切事务,发现宫中所取用的经费杂乱而冗,造成内务府坏账烂帐频出,财务管理极为混乱,于是盈妃便下令要内务府节省经费。于是先由平琉宫将宫中各处在吃穿用度上的事务归类成一类项目,并将银钱分划进各类项目之下,在得出宫中各处应用的大概数目后登记在案呈交给掌权的妃宫,妃宫检查无误后,将此递交入内务府,内务府将以此为根据分配宫中各处的银钱。而平琉宫则按月按例将从内务府中所领取得的银钱分派到宫中各处去,若有额外支出则重新从平琉宫支取,平琉宫将此额外的取用登记在簿后转至内务府,在内务府对此也做相应登记后,这额外的取用才能算被承认。各项支出都必须落到实地上,若是有人凭空取用银钱、或是记录错误等,使得产生账务不符等结果,将由登记的人承担责任,而且内务府中相应的官员也要为此承担责任。而平琉宫还要做另外一件事,因为盈妃为了能让宫女能够早日出宫和家人团聚,还将宫女放出宫的年龄规定给缩短了。于是在春节过后,平琉宫将年龄已满的宫女做了登记后放其出宫,并将新入宫的宫女补到各宫去。不仅如此,盈妃还定下了一个规定,使得在各宫中掌权的大宫女在年龄上以及掌权时间上也受到限制。若她们未满那宫女放出宫的年龄,一旦在此宫中掌权有五年便不可继续在此宫再管同样的事务;而若已到宫女放出宫的年龄,即使这大宫女还愿意留在宫中,也不能再掌管同一事务超过七年。
对此,虽然那些掌权的大宫女颇有微词,却不得不表示接受。而底下的小宫女却是表现出不曾遮掩的高兴来。因为掌权的宫女一直处在一个位置上,一切事务都控制在自己手上,加上宫中本就是人脉错乱的地方,说不定这个宫女就是某个主子提拔起来的,于是处事之时多半会仗着自己身后有靠山,极易发生忽略宫规偏袒护私的状况。而且宫中常有掌事者对自己手下的宫人苛刻、克扣宫人的月银的事情发生,这类规定在一定程度上能避免这类事情的频出,但也触及到各类人的利益,怪不得大宫女和小宫女反应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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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习习,迎面吹来,仿佛是情人的手指似的拂过面庞。
阳光温馨的照着,从格子窗台外照进来后,那光线便落成一格一格的沉在地面之上,而这光影中,能微微看见有粗细不分的尘埃纷纷扬扬似起未落着。人在一边看着,只觉得眼睛明亮,心中温暖,静世安好。
碧盈刚倚在宫栏上看了会儿鹦鹉争食,与华音懒懒的说这话,一扭头便看到远处有一软轿朝着自己的绿芍宫而来,便知道有人过来了。再过一会儿,便听得楼下太监宣道,“湘妃娘娘驾到……”,原来,来的人是湘妃。
碧盈便披上一件粉色的小披风,亲自下楼去迎接。湘妃一进门见着是碧盈从宫楼上下来,赶紧俯身请礼,碧盈便伸手虚虚一扶,道,“何必这样多礼呢。”
然而湘妃却执意要一一请礼俯身,等得礼毕后,这才道,“规矩可不能乱,可不能教人说了闲话去……”
碧盈一时便想,不过是在自己的宫中,都是自己的人,怎么会有人说自己主子的闲话来。而且看着这样一副思虑极多的娴妃的样子,倒不怎么像刚进宫时候的赵湘了,于是碧盈脸上只微微一笑,便由着湘妃去了。
于是入座,有宫人端上差谁来,湘妃撮了一小口,便又笑嘻嘻的道,“本就是我来向盈姐姐请安的,盈姐姐怎么还亲自下来了,怪不受用的。”
碧盈懒懒的,那脸上笑意浅浅,看着似笑非笑似的,语气听来也是淡淡的,只说,“难得有人来看我,何况今日来的又是贵客,怎么能不好好亲自下楼来迎接。”说着,碧盈又对着一边的冬莱道,“将昨日新贡上来的水果端来给湘妃尝尝……”
湘妃只是笑,那笑颜柔柔的嫩嫩的,仿佛桃花一样的娇艳。碧盈从没在湘妃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只觉得今日的湘妃与往日迥如两人,不禁笑问,“不仅是窗外春风吹,看来妹妹脸上也吹上了这春风,不知是不是有了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湘妃刚要说话,冬莱已经将那点心端过来,对着湘妃道,“湘妃娘娘请慢用……”
这是前几日由南方特贡上来的水果,因着新春稍寒,水果的产量并不多,送到宫里的时候也极少,皇上只赏给了碧盈,碧盈又将取了些送到清龙寺给了太皇太后,还送了些到东源宫给了皇太妃,剩余些儿便留在宫中。而如今,碧盈也刚要介绍这水果,却见湘妃笑着道,“原来盈姐姐这里也有这个水果呀,昨儿个,我也尝过了,的确是物以稀为贵的东西啊。”
碧盈一听,初时还未曾反应过来,只道,“你是哪儿来的,是娘家里送来的……”
湘妃一听便笑个不停,就连开口说话也不能够,碧盈见湘妃大笑,知道是她本来性格便是如此率性并非故意,但是脸上已经大窘,只觉得有一万个不好意思,脸也已红了大半,而且心中也怪起自己的的迟钝,——试想,这水果是贡品,自然是要送到了宫中来的。纵然是有那皇室亲戚之等,也不敢于此同时与皇上共同享用此贡品。就算这贡品是旁人私下递送的,但贡品也不多,自然是全部送与宫中了。那末,湘妃既然说昨个儿自己已经尝过,那便应该是皇上赏赐的了,也只可能是皇上赏赐的。
果然,等得湘妃笑累了,顺了顺气息后,开口道,“我听闻说盈姐姐冬天里养得极好,看来果然是如此,养得太过人的脑子就会一懒一钝了,怪不得盈姐姐猜错了。这水果我娘家里自然不会有,是昨个儿皇上来看我的时候,赏下来的。”
碧盈便又猜到,如今看湘妃面容气色极好,怕也不是春风养人的缘故,只怕是昨夜受宠临幸之故。而想到这点,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心中极为不悦,只觉气息微乱,唇舌间涩涩的酸酸的极不是滋味,刚想着忽略掉,但又不能。于是便索性开口说,“怪不得见妹妹如今神色不如往常,就像是那桃花一样,被春风一吹,极艳,又被春雨一润,极丽。”
“盈姐姐为何这样取笑我?”湘妃听闻碧盈这话,脸顿时一红,低下头去。但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碧盈仿佛看到湘妃忽而一亮的眼神。而碧盈又只见湘妃未曾掩饰未曾反驳,便知道情形便是如自己所想,和着一笑,但是心中滋味杂陈,那笑容便跟着有些勉强。
然而,隔了一会儿,又听见湘妃问道,“昨夜听得皇上说,说盈姐姐你这里养着的那一对鹦鹉,极为聪明喜人。听皇上对它们赞不绝口,益发让我好奇起来。何况今天又是这样好的天气,我便想着过来看看姐姐,顺便看看那传说中聪明得不得了的鹦鹉。”
碧盈佯怒,不悦道,“了不得,原来你是这般醉翁之意不在酒,看来那鹦鹉如今可比我有身价了,我竟然不如一只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