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听着碧盈笑语,脸上却是没有半丝笑意。只是头一低,语气如游丝,几不可闻得说道,“不管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盈主切不可大意了。”
碧盈见华音如此神情、如此语气,笑意一顿,却没有再回过头来。
而这小聚,苔妃请的不止是碧盈一个人,还有湘妃、秦妃,还有几位贵人。但是湘妃因为身上有孕,怕受了晦气,本就不该来的,但是她却还是来了,说是既然要送绮姐姐最后一程就不能少了她,所以也来坐了半会儿,这才告辞走了。
于是,诺大的茗华宫,此时不过就寥寥几人,虽然四处的暖炉已燃着火,有暖气四散融融暖着人身暖至各处,但是依旧觉得失去了主子的茗华宫到处有阴影沉浮阴气缭绕,令人坐立不适,只希望能早日离开。
苔妃坐在席中一旁,碧盈就坐在她的对面。而席中放着一个青铜的大火炉,碧盈只觉得隔着火光看过去,那对面女子的面孔被火光一映,有一种晦涩不明的怪异。但是也许真是自己多心,毕竟是在这样的地方做的又是这样的事情,人又会有怎样的神情其实都可以理解的。但是,在融融闪烁的火光中,碧盈却觉得这不像是自己在多心,或许正如华音说的那般,苔妃真的与往日不一样。那种不一样,隐藏在平日里平和亲近的面孔下,隐藏在那些温雅公正的态度中。直到此刻,那种细微的不一样也唯有多心人才能察觉出几分来。而且,有好几次,在碧盈低下头突然又抬起头的那一刻,就看见苔妃镇定的将原本盯着自己看的目光移开,那目光深深,不能算是一种善意的眼神,更不算是一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打量人的眼神。碧盈想起墨如绮曾经说过的话,想起她说的那句话,——“姐妹似的交好,是假的……”,那么,面前这个一直如似个大姐姐的柯苔,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都是假的呢。她的言语、举止、态度,一直以来都公正得体,也最为受人喜爱。她似乎没有半点私心,也没有一丝偏爱,永远对人温和有礼亲切关怀。但是像这样的人,看着是最知书达理的人,也许也是那种城府最深的人。碧盈低下头,想起刚刚华音说过那句“小心驶得万年船”,心头只觉得一闷,一时万千思绪袭来,让人头痛。
而这样心绪不静的坐了大半天,苔妃依旧坐在火光那方,一点开口说要散去的迹象也没有。一屋子的人也是神态各异,而这个时候冬莱却掀了帘子进来,看了殿中坐着的人,开口说道,“冬莱见过各位主子,请各位主子的安。刚刚平琉宫的人过来,说是有事要说,问了皇后娘娘,见不在,于是便问奴婢其他的主子去了哪里,今天怎么要见主子一个都见不到,觉得奇怪得很。奴婢又不好将主子们今日小聚的事情说出去,只好先打发那个人去了。但奴婢又想了想,生怕那人回去禀报的时候胡言乱语了,又怕待会平琉宫的人再来,这才过来请各位主子的意下。”
碧盈听了,责怪道,“就为这样的小事,大冷的天你还跑来问我们的意思,真真没用了。平琉宫的人既然也去了各宫,也自然有各宫的宫女去招呼,你难道也不如她们了不成?”
冬莱听到碧盈当着各宫主子的面这样说自己,脸上虽然还留有几分笑容,但是那笑容已经十分勉强了。苔妃见此,只得开口说道,“娘娘,冬莱只不过是比较细心,大概是担心有什么事情处理不好。而且今日我们出来的也有好一会儿工夫了,我也不好耽搁各位姐妹的时间了,而且绮妃应该已经上了路。我们就都回去好了,多谢各位姐妹前来。”
那几位贵人听得苔妃这样说,又附和几句这才告退了。而秦妃见那几位贵人离开了,也就跟着告退出去了。碧盈站起来,却见苔妃也站起来,然而看她却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苔姐姐,大冷的天,还不打算回宫去么?”
苔妃略略笑笑,但是那看着又似乎并不是笑意。苔妃慢慢的开了口,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稳,似有几分发颤。她说道,“娘娘请先走吧,臣妾待会再走。”
碧盈只见苔妃看着自己的目光闪烁不定,也不再多说什么,转了身出去了。
茗华宫中光线暗淡,而宫外是一片一片明亮的白光,碧盈一出来,只觉得眼前一亮,有一种开阔的感觉。而虽然觉得身上忽凉,但是那种自在清爽的感觉让自己觉得舒服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令人压抑。是的,那宫中的一切,还有苔妃的目光都让自己感觉压抑,令人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但,末了,碧盈却是转头对冬莱说道,“刚刚你来的时候时辰正好,苔妃也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哀家刚刚故意那般说你,你该不会真往心里去了吧。”
冬莱只笑笑,道,“奴婢怎么会和娘娘计较这些呢,侍候娘娘是奴婢的荣幸啊。”
碧盈也略略笑笑,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茗华宫,却见那宫门台阶上,正有一女子望过来,粉红白袍的身影,格外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