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终于明白,他的这个徒儿把自己的心藏得极深。
聪明皎洁,却坚韧非常,嬉笑打泼间,已然洞察了一切。
置酒之手微抬,刹那间,烈酒入喉,带着辛辣翻搅他的五脏肺腑,连着身体都燥热起来,扰得他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微转,眺望着被月色包裹的神女殿。
纵使师徒二人不常见面,可是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天庭里,都龙二不时传来的小道消息,夜阑殿有仙侍定期的课业汇报,便连……偶尔一去的瀛光殿亦有她的点滴。
那是琼光煮茶时常与他提及阿裹,道她被西海乃至六界捧上了天,是亿万斯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殊荣,包括历届天帝要论神格都不及她尊贵,言语里的艳羡不言而喻。
而那时入口的茶水却便得异常艰涩。
后来的课业上的刻意加难,直至那场威慑六界的校验,终于成功的将她送上战神之位,再无人能撼动分毫,却验证了他全部的猜测。
他的徒儿,就好比这西海的水,晶盈剔透却包藏万象千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担常人之所不能担,真正担得起‘天懿红颜’四字。
拔开另一壶酒塞,酒香顿时四溢,缱绻着夜风荡向整片沿海地带。手稍倾斜,清 的酒水从壶口处倾倒而出,滴滴晶莹,映着月华折射出潋滟斑驳的光线。
两位长老走得匆忙,二长老那深埋在桃花下庆祝阿裹及笄祝酒的桃花酿却终未有机会再打开。
还记得他的第一堂课时面对紧张无错,抠着小指的她时,那一瞬,他竟不想开口询问她的课业进度,而是问,‘阿裹,觉得最快乐的是什么。
她闻言,一张小脸蓦地明亮了起来,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让她开心脱口而出,
――阿裹最快乐的就是和大哥二哥还有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五长老、六长老、七长老、八长老天天在一起不分开!
那笑,明媚得像西海终年不败的桃花,妖妖娆娆,灼灼其华。
那骄傲地扳着手指数着人名的小脸桃腮润红,飞扬的眉目,如今想来却灼痛他的眼,竟他生生不知如何对他开口对她诉说。
因为那种失去至亲的痛,他亦感同身受。
酒水倾尽时,身后忽的一道轻唤传来,轻缓异常,他却下意识轻蹙起眉。
“子硕。”
“你来了.”
琼光见夜子硕独立的站着良久,想轻抚他肩膀的手僵怔缩回。
只因他不喜与人太过亲近,甚至对自己,永远都是疏离、淡漠,还有一份言不由衷。
“二位长老的‘头七’,所以来祭拜。”说着,扬手一挥,袖中顿生千万繁花,洋洋洒洒向海岸飞去,须臾间,落英尽落铺向了整片海湾。
“天庭如何?”夜子硕淡漠开口,眼神依旧望着海水,似在出神。
“并无惊动,天庭本无多少人知晓,如今又重重封锁了消息,应当不会传漏出去。”
夜子硕颔首,下一瞬抑制不住的捂嘴闷咳,这一咳扯动了心肺一阵针痛,连咳不止,琼光大惊,想是他身子未愈又加之连日耗损心力,当下犯了病。
夜子硕微抬手,表示无事,可那苍白的唇色令她看揪心,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你就如此在意西海之事么,值得如此耗损元气?就这么不懂珍重自己的身体!”
只见夜子硕一顿,偏首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异色,不急不缓的道,
“这是阿裹的家。”
琼光闻言心头一突,自觉失言,但见他的疲惫之色,浑身散发的淡漠之气更让她无错。又听他开口,
“此事暂别告知阿裹,她心思重,凡事都藏在心里,知晓后定是要伤心。”心下酸苦,她的伤心有那么多人护着,而自己呢?谁又能知晓自己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