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当初旧党从来就不信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或者,当年,他们真从鲛人族口中得到了什么。
姒裹怔怔的看著远处的晻晻日暝被大地吞没,忽然伸手撑着脑袋看着半个月亮斜挂在空。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神奇,日灭的地方就有月的升起,光明永存,只在明暗之异。
神明,是永远不会让你看到绝境的。
沧溟、东海、鲛族、旧党,魔渊,还有龙神女……
心不迷,不堕生死。业不繁,不忧形质。爱不重,不入娑婆。
她,是时候将一切的辛酸悲苦都归为释怀了。
******
当龙姒裹回到西海渡口时,当晨曦的光茫交融着清雾点染着整个西海时。
她看到了一个人。
狼烟四起、铁蹄肆践都不曾令她真正心颤,而这一幕不消任何烟波,却触动到了她真正的软肋。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那些翻覆胶着的过往,早已在二人心中烫出不可逆转的烙印。
一袭水蓝衫轻袍缓带,明明空灵又凛凛而安静。
仆仆风尘的姿态却怎么也遮掩不了他高山仰止的眼眸。
这样的人啊,本就该红颜在侧,寂静于暖、安然于心的活着呀。
她不知为何笑了,看着他缓缓地朝自己走来,这过程是如此温柔,细腻。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的身影,身子微微发抖,一双墨玉眼却不知为何已沾满湿意。
北阴有句话是对的,虽然这世界兵荒马乱,但是走过的路不会骗你。
这个人是爱你的。
也正是这份爱,求之转失,将心捉心,才使得他的前路尽是疮痍。
“阿裹,世人怜吾,忧患实多,而又有谁知功名未多显於戎马倥偬时。”
姒裹心中重重一沉。
他想告诉她,或许柠愿之功,功在未来,并非就在那最后的战场上。
姒裹眯了眯眼,抽出手中的红绡黑曦,仰首将三千发丝缠绕。她想起它的主人,也想起她的爱得其所。
“师父,我也想作个清淡欢颜的女子,可这个时代,你,我,我们都是被整个命运的洪流颠来抛去,谁也不会想到原先还是在你眼前鲜活的一个人,转瞬就会在你记忆里站成永恒。”
因为深爱,所以选择无言;
因为懂得,所以选择宽容;
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我只想活成你的铠甲。
——“师父,你知晓我遇到白络了。”
有些故事,是该让它重见天日了。
短短数字,落在夜子硕的心里无疑是惊涛骇浪!
四目相对,他不敢置信地,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这一时,龙姒裹感到眼前的男人甚至忘了呼吸。
“她有个姐姐,曾去过天庭,若一切安好,她会是我的师娘,你的天神妃。”
夜子硕眯着眸看她,看她的语声平淡而低婉,像是没有情绪,像是小时候受训攻杀时那副坚不可摧的小脸。
“师父,人常言等闲变却故人心,却不知其乃故人心已易变。”
嗡地一声,夜子硕身心一片空白。
她在说,他错了。
俊朗脸已变得十分恐怖,他看着她,看着她笑着流出了红泪,看着她讽笑一声,看着一字一句给自己凌迟。
“所以,你怎么爱我?”
错的人就是错的人,他从来不会因为你能忍或者能熬多点时间,就变成对的人。
……
夜子硕的神色已跌至冰霜:“阿裹,你哪处听来的?”
姒裹偏头沉默。
夜子硕却扳过她的小脸面对自己,多少的往事在这一刻的眼神中破碎成冰,忽然夜子硕笑了,虽有昭然眼底的痛苦,但他还是笑了。
光影的斑驳里,晨曦的清雾中,龙姒裹清楚地看到他朝自己退了一步,也放开了自己的手。
从心底泛出的深深的怆然感涌上心口,龙姒裹只是怔怔盯着他离去的手,触目崩心。
“是啊,我都不曾想,我用生命赌咒去爱的一个人,我却在数十万年后爱上另一个人。我不配得到原谅。”
“可阿裹”夜子硕语声透凉,甚至有些绝望地看她,“我知道这情愫不是疼不是宠,是爱。”
是一份牢牢牵动灵魂的爱。
姒裹闻言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停了。
怪只怪,滚滚红尘,我们身在其中,各自都早已伤痕累累,已至不愈,以至想拥抱对方都觉天与地。
有因有缘聚时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是是非非如昨梦,真真实实需承当。
夜子硕默默将柠愿的碑位交还到她手里:“阿裹,对你,不敞开心扉对我来说才是保护。”
语罢,曲声终了,他的一吻仅终止于眉间。
……
若说过去,如果红颜有梦,那么君子可解;如果君子有语,那么红颜可听;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在我最美好的年纪,付出了我所有的滚烫,却不得不,放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