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姒裹抬眸看着赫鸾约,眸沉若水,似有点点的光在她的眸子中突然绽开,潋滟滴水。
这种浅浅淡淡的凝神,大多便是旁人皆看不懂的情深。
赫鸾约垂眸,手有点抖。
龙姒裹微微笑了笑,静静地坐直了身子:“轮于私……”龙姒裹顿了顿,“我想你作为鲛人王族,能为白素曾为苍生的牺牲正名。”
龙姒裹在她的跟前笑了,逆着光,丝丝缕缕,整个人真如明珠生晕,锦绣之极……
赫鸾约还能说得出话来么,她说不出,爱之一字,本便是振聋发聩般的心领神会。
但叫赫鸾约吃惊的事,她的目光太静了,静得似乎早已容纳了命运的起承转合。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赫鸾约呢喃,久久垂眸。
已是肯定,已是驽定。
龙姒裹一笑,有丝心酸绕身,她不管,只是缓步走下坡崖。
“全世间都不会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全世间也都不需要知道,他是我们什么。
哒,哒,哒……
耳畔全是她的脚步,这声音,很低很沉,一步步扣在赫鸾约的心底。
赫鸾约望着她的背影戎装。
似乎不太能信,也不敢相信,她不知道自己阔别了十多万年后该怎么面对这种感情。
她僵愣在原地,任着心底的一人走出,一泓温暖,映刻在眸间里。
秋雨朦胧是他,冬日煮茶是他,她拼凑了他一生的秋收冬藏。
真似有人在回忆里唤自己,约约——
……
当她抬头时,龙姒裹出已经离去。
若我当初像她这样勇敢,若我当初像她那样孤敢,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你,是不是至少在这颠沛流离荒唐的岁月里,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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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鸾约一路低着头来到岸边,见龙姒裹和黑锡一人一头在搭着木筏,二人动作娴熟,见龙姒裹蹲在在船尾,脑袋一搭一拢,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黑锡。”
“赫鸾郡主。”黑锡朝她一笑。
“龙姒裹,我的意思是神女殿下好像什么都懂得。”赫鸾约盯了她几眼,忍不住问。
黑锡看着在的船一头摇头晃脑的龙姒裹,发出一声轻笑:“在军里,可没人把她当女子。她的存在就是代表了军队。”
随着船尾传来某龙唉声叹气的嚎叫声,黑锡不用看就知道八成是捆错木桩了,气得把木桩朝泥地上一插。
赫鸾约眼底浮现出丝丝不解。
众域皆知,夜子硕是多么清韵的绝代人物,可这位龙神女殿下,不但胆子大,脾气差,还有一股很粗很粗的憨憨傻气。
“公主很困惑吗?”黑锡扎着绳索面色如常地笑着。
赫鸾约明亮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龙姒裹:“我真想从头到尾把她收拾一遍。”
黑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龙姒裹狐疑的扭过脑袋,他这才稍适停住。
“原初司命天神将我由酆都接回,匕清诉我一切原委,当时我也是不敢信的。”黑锡摊一摊手表示理解:“可细想琴棋书画天神懂就够了,公主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保全了自己就是保全了天神。”
一字一句,皆是一个男人的筹谋。
若不思及深,怎会恐其危?
这,分明是深爱呀。
黑锡想着又摇摇头叹息:“想着马上就要上九重天授封了,习得自然是九重天的礼与俗。想来天神大人也是着急了,前阵子常拉着咱公主弹琴习字,可公主不是睡着就是趴着,两人闹了好几天别扭。天神估摸是想到时咱公主在天宫得和他界的王子公主们一同授课,想来也是慌了。”
赫鸾约也跟着一笑,落在黑锡眼里是别样的清雅风采,黑锡沉了沉眼,还是道:“赫鸾郡主,公主有句话说的好,年复一年,春光不必趁早,冬霜也不会迟到,相聚别离,都是刚刚好。您,还有很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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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姒裹估了风向,三人开始扬帆远航,蓬莱的海色碧悠然,神秘而美丽,木筏缓缓地在海面上行驶着,伸眼眺望,不见白浪滔淘,但见烟波点点。他们渐渐地与无际的大海镶在一片。
“别怕。”龙姒裹在赫鸾约身侧坐下,分给她一个包子,自己急吼吼地啃着。
赫鸾约踏上筏的一瞬,便感知这海底看似平静却有数不清的暗涌在闯动,她接过龙姒裹递来的包子送在嘴边细细地啃。
相比于她,龙姒裹可谓狼吞虎咽,一个不够还伸手跟黑锡要一双。
赫鸾约有些微讶于龙姒裹的气定神闲,龙神族与鲛人族皆为海而生,龙姒裹又怎会未感知这海底的变化。
“快吃呀,这可是天庭厨神做的包子,六界无双哦。”龙果果这货已经开始吹捧自家的老本了。
赫鸾约淡淡一应,继续喝一口水,静了静还是给出了答案:“我敢肯定你是烟娆后人。”
龙姒裹听言微微一愣,默然垂首片刻,强自忍了,然后忽而一笑。
“你不信我吗?你身上的神力和鲛族神山上当年烟娆大神封印的神力几乎如出一辙,我虽失了灵力,可我未失去判断。”
龙姒裹嘴角扬了一扬,吐出的声音却有点沉:“你怎知此事?”
“天庭的六界公审我听追兵提起过,如此机密之事,如今看来似是五方五老之人。”赫鸾约有些愤慨,“你如此贵极的身份,六域怎可如此待你。”
海风很轻,龙姒裹侧着头支着颌,望着海天交界的地方,天水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这是神恩赐予才有的好光景:“我记得小时候师父告诉我,海似乎是倒过来的天,天是无边无际的海,海风是它的呼吸,海浪是它的心跳,人立于间,感天地万物之洞观,亦才能体会生之意义。从前,我未能感知道他那时的禅意,时到此刻,我多少好像懂了。”
姒裹将视线放得很远,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望着由橙转红的天色,似是凝聚着种种无法言说的神秘,竟给人一种超越天力的深刻。
这一刻,赫鸾约的心神也归于宁静了,她抱着双膝,支着颌任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面颊:“这个世间太大了,世事不过荒凉了一些人的人生,但更多的人还是沐浴在神的慈悲里的。”
龙姒裹双手抱着剑,静静地听赫鸾约讲着这些年的风景与崎岖。
“小姐,经历颠沛如赫鸾约内心深处还是慈悲的。”黑锡在她耳畔低低的诉。
龙姒裹看着被翻越海面的小鱼逗笑的赫鸾约,她尖尖的脸蛋,环绕出美好的眉目。
赫鸾约的灵美,是上天的恩赐,这位鲛族公主,若一切顺遂,加之神恩赐予,当是六界红颜不让的神裔。
这样的她……若重返六界,琼光也好,宫灵娇等绝色也罢,不知会引起多少涟漪。
“姒裹。”赫鸾约忽然转头看着龙姒裹,温软地说道:“平安真好。”
姒裹以一种慵懒的方式回望她,静静地,稳稳地,从容无双。
赫鸾约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她终于看透这位西海公主区别于这世间万千女子之处了。
是一种不脱凡尘的豁然。
是一种对万物动观的慈悲。
更是一股股深入灵魂的勇敢而撑起的凛然气魄。
赫鸾约就这样看着她,眼里流露出再也掩饰不住的微妙底色。
这样的龙姒裹,焠神染骨的气韵……根本就是烟娆的影子啊!
司命天神啊司命天神,你可知,这位可是绝世不再有的红颜啊。
就在这时,海底的水流开始隐隐的向一个方向悄悄移动,海面却是静的,龙姒裹第一时间察觉不对,拉起赫鸾约护在身后。
黑锡也察觉地靠了过来,紧紧盯着他们四周涌起的暗漩。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密密麻麻的漩涡突然层出不穷的出现。
“是海底凶兽么?”赫鸾约蹙眉,盯着这水流开始呈现不同以往的黑。
黑锡出言安慰:“郡主莫慌。”
风一阵紧似一阵,流水也一阵过一阵,龙姒裹与黑锡相视一眼:“是暗流。”
有过海战或居住临海的族群皆知,暗流本就是海底礁石对海水的阻挡回流所形成的非常规的海水涌动,平静的水面下有一股或几股局部的汹涌的水流本就是常事,可是这流水的速度,缓湍不定,似是千军万马在嘶叫。
龙姒裹了然,这种情况不对。
“暗流是很难发觉的一种水流,当我们肉眼都可见我们应该是到这蓬莱海深处了。”黑锡道。
“暗流是绝不会平白无故产生的,只有海中支流汇流或者水下地形坎坷才会形成。海底应有什么有东西在爆发。”龙姒裹看向赫鸾约:“你说的不全对,海底的凶兽封印被冲破了。”
“白素当年的封印被冲破了?!”赫鸾约急道:“得通知天界!”
“怕是来不及了。”
黑锡看着海面已经褪成无边无际的黑,海底的黑鳞隐隐竞跃不时掀起一排排巨浪,三人看着原来还是风和日丽青空,转眼电闪雷鸣,那雷声就好像从头顶滚过,这种毁天灭地的黑色气息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龙姒裹单手作节,手中烟娆剑随之幻化,她转身盯着赫鸾约:“会凫水吗?”
“一点,我会一点。”赫鸾约道。
第一波浪已经涌来,相互撞击,庞大且充斥着刺鼻海腥味,沉闷的哮声中已有影子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