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夜中,男子被稀稀落落的声音吵醒,但他似乎并不着急睁开眼。
“此时出行,不怕再遇雪崩?”
男子淡淡的声音传来。
龙姒裹偷偷瞧他一眼,却见他纹丝不动地倚在原地,她索性明目张胆地套甲:“这种情况大雪后的一二日内是不宜登山行军的,但待新雪崩塌殆尽后便可登山了。眼下便是好时机。”
男子听言,似乎不置可否,黑暗中默默地凝着龙姒裹,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静,最后他索性揉了揉被某人压麻的手臂:“走时避开背风坡,今日迎风坡吹来的积雪亦易发生雪崩。往东三里,便是最高的山脊处,绕过便安全了。”
洞外潋滟的月色照了进来,正是昧旦,但有疏星点幕,时而闪烁,
龙姒裹清晰的看到他的目光望着自己,夜色漫漫,他的声音也那么轻:“顺便说一句,你的毒已经解了,可你的状况并不太好。”
龙姒裹耸了耸肩,整装完毕,朝他一笑:“我急需救人,感谢你救我一命,江河路远,后会有期。”
说着就朝男子行拜别之礼——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为何与你一般出现在蓬莱。”
龙姒裹脚下一滞,遂停了停脚步:“这个世界太大了,恩恩怨怨又怎么算的清楚,又怎能算得清。”
……
待女子急急而行,将自己的身影没入这片月色,男子方摘下面具。
“出来吧。”
话落,一行人现身。
“主上,她真的很像……”
“她不是。”男子打断众人的猜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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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姒裹疾行了大半日,正直午时,雷轰天侧,山间起了风,竟又是大雨连天。
天空又飘起雨混着冰粒落在脸上有些生疼,龙姒裹睁着眼极力扫寻四周,可整个世界灰蒙一片,茫无所睹,始终都看不到她留给赫鸾约的咒符。
她掐灭了吗,黑锡救到她了吗……
自己已然花了太多力气翻过最高的山脊,雨水打湿眼帘,她似乎是真的累了,脑袋往后靠在壁岩,双眼也控制不住地频频阖上。
衣履沾透,许是雨水太过刺眼,她下意识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年岁,绣文罗理也有了斑驳,她看了看,又默默将其塞回怀里。
也就是在这时,雨帘深处隐约可见两道极其淡的身影,龙姒裹定睛一看,目光如火,顿时热血沸:“黑锡,黑锡!我在这里!”
话未落,灵敏的龙姒裹听出远处“嘭——”一声闷响,隐隐隆起,重崖亏蔽,紧接着巨大的山雪漫弥盖下——
隐杂着喊叫声也紧随而来!
龙姒裹快如闪电,一跃上前抱住被震空的二人,借力一路翻滚,坡途太陡,三人只觉频频失重,整个世界颠倒轮转,近身岩石坷壁,杂树密翳,竟也不知是谁磕出了血,龙姒裹对飘在鼻尖的血腥味的唯一的反应便是下意识把赫鸾约攘在怀里,崩崖乱坠挟着风被划破的凄吼,三人不断翻滚着,直冲而下,直至终于传来一声巨响传来,一切的翻天覆地方这才结束。
安静,窒人的安静——
赫鸾约听见抑制不住的心狂跳,她努力睁眼,双膝抵地,飞速地推开覆盖在身的大雪,一遍下意识就喊:“龙姒裹?龙姒裹!”
没有人给她答复,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像曾经一次次的失手的绝望,心中大恸,赫鸾约咬紧唇:“龙姒裹,你在哪,你在哪里?!”声音到最后已在颤抖,赫鸾约胡乱的扒周边的覆雪,她身上的伤口又绽开了,血水混着白雪竟是刺目的红,但她无暇顾及。
老天爷,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正愿意救我的人,求你,求你不要夺走……
“在这里,小姐在这里!!”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赫鸾约也不去抹连滚带爬地来到黑锡身侧,二人一左一右,把龙姒裹从雪堆里挖了出来。
“龙姒裹,龙姒裹,你醒醒,你醒醒!!”
大雪之下,吞噬掉一切的呼叫,龙姒裹身体被不停地晃动着。
“你快醒醒,我如今没有灵力救不了你,龙姒裹……”
赫鸾约不禁放声大哭,不想早颠沛流被磨出茧的心,此刻竟如此崩溃。
“师父……”
浑浑噩噩的龙姒裹忽然低囔,赫鸾约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反反复复说着什么?
师父?
赫鸾约一阵心酸,感慨龙姒裹复醒,又觉久违的酸涩从心底忽然炸开……
父王,你曾告诉我,一定会有那么个人的,会有那么个人在你离开我后会拼尽全力保护我。从前我怎么相信?我没办法相信。
可如今,这个满身伤痕累累的孩子,一个比我还小的姑娘,就在我眼前,竟然为挡去我一身伤。
训练有素的龙姒裹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先前的哽咽也跟着收了起来。
“扶我起来。”她说地很轻。
黑锡和赫鸾约都听到了,他们将龙姒裹搀起,腾到一处断壁扶她坐下。
一时间,三人眉对眉,眼对眼,被逼到了一个瘪涩的空间,竟不知从何说起,龙姒裹静静看着哭得脸红脖子粗的赫鸾约,朝她一笑,落在赫鸾约眼里别提多狼狈:“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丑吗!”
龙姒裹望着她,点点头,很诚恳:“诚然一般这时候我是比较丑的。”
黑锡看龙姒裹有力气调笑,松了口气,拉着无语的赫鸾约跟着坐了下来。
背后是荒丘,三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蓬莱海,此时此刻,三人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