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见状立马起身梳理帐幔,熟稔的立于一侧的添置炉火。
龙神女所在之处,一不可透风,二光亮不可太甚,三炉火不可间断。
这是西海与夜子硕派羽的众知。
室宇之内,已然弥漫着逼人心脉的窒息。
“怎么样,起作用了吗?”赫鸾约心急如焚盯着夜子硕。
这是喂进的第五碗血了。
夜子硕深深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孩,不由按了按自己已尽昏沉的额际。
若在平时阿裹纵容神化,力竭之际,便会幻化为自己本来模样。可是,一天一夜的兼程,至此际,她依旧是神化的样子。
犹是眉间那抹血色朱砂,如神来一笔,叫人心惊。
她睡着了,他感受得到。
她不像以往受伤的任何时候,此刻的她,纵让自己血流,神魂也进昏迷。
就在这时——
“哲涳长老来了!”
殿外传来急报。
是哲涳长老!
匕清庆幸!
“快去请长老入内。”浓厚的哑音,让人听不出夜子硕真实情绪。
只见他缓身自床塌上坐起,也顾不得自己伤口,见了迎面而来的老者,颔了颔首,话语里才多了丝波动:“长老听说了。”
沧溟哲涳,字晚哲,来自西海,先二皇子龙晚誉的最高近官,迁居沧溟后,便统管六界之日月循序,自是沧溟全域辈分最高的长老。
哲涳颔首,放轻脚步,情急也顾不了礼数,上前便为龙姒裹扣脉。
众人见他凝神闭眼,当再次睁眼之际,哲涳长老眸子中已是一片明镜,他只道了四个字,只有四个字:“神格已定。”
神格已定?!
夜子硕唰的站起身,双眼一眯:“长老何意?”
哲涳抬头盯着面霜阴沉的夜子硕与大惊失色的赫鸾约,长叹一声:“公主的记忆,情根,身体,她的所有,会一点一滴的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为神的神迹。”
哲涳望着夜子硕的眼睛,他感觉到,眼前这男人的心被撕扯成碎片:“她会成为真正来自鸿蒙的神。”一个冰冷冷的神。
“您是说姒裹的一切都会被神侵占?!”赫鸾约凄厉地道。
哲涳颔首,眼神也染上一丝沧桑:“相传在第三代君主在世时,西海曾有位皇子在年幼时去趟神女殿打翻了烟娆神座,故承载过烟娆之力,彼时众仙以为那位皇子便是烟娆选中之人,但不久神力冲荡,睡梦中失了性命。如此看来,烟娆之力或许也曾主动挑选过人。”
此时的夜子硕呼吸是停滞的,他只是颤声道:“长老,阿裹,阿裹是我的命。”
这颤声下去,全场如窒了般安静。
哲涳仰首他长叹一声,多少的恩怨自眼前划过,半晌,他才凄然地轻轻诉:“孩子……她一出世,便连沧溟的天都浸成了紫色,你改得了她的卦,你篡不了她的命。”
轰隆隆,夜子硕感受到自己心脏正轰隆隆的乱跳,他脸色冷沉,拳头紧紧握起,冷酷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向她满地血迹再也挪不开去。
阿裹,你要走了吗……你真的要走了吗?
“少宫,烟娆选中了她,而龙神女想维持生命,就必须倚靠烟娆,这便是她们的羁绊。烟娆之力早在她身体里扎根了,否则,这一路的磨难,这样超负荷的身体,她早就去了……”
所以一切都是迟早的事,一切都是被注定的事,只是她撑了太久太久而已。
凶兽、诡魅熔岩,烟娆之力。
这一切的一切在在场的人的脑中幡然略过。
赫鸾约紧紧握住哲涳的袖,挪步跪了下去:“长老……长老,我是鲛族赫鸾约,我可以救她的,我的元丹、神格、修为都可以给她,我也受恩于烟娆,我能为她抵挡神力侵蚀,长老,赫鸾约的一生已经活够了,您想想办法帮我恢复灵力,我能救她,我一定能救她……”
一霎之间,夜子硕脑中一片空白。
五万年,从襁褓到芳华,无数个春去秋来的五万年,他守护了她一生一世。
他知道她不会有来世,他不会再有机会,所以他倾尽一切。
家族的血海深仇他放下了,寻找素素他放下了,他筹谋一切,先帝的心脏,师父的性命,那么多的血债,那么多的恩情,他也扛下了。他前半生的颠沛流离,失无所失,直到看到她的灿烂笑语,她对他的情谊,宝贵的,他修改了那么多的离分,就想留住她……
留住那个从小就拽着他的手,渡步在西海岸边看云卷云舒的阿裹。
是的,他幻想过永恒。
可是——
好的,坏的,哭的,闹的,怎么就没有了?
夜子硕修长的手,缓缓地抚过龙姒裹的发,颤抖坚定握住她的手,眼前模糊一片,他这才惊觉自己泪流满面。
这样的阿裹,我全世界最好的阿裹,笑时会叫师父哭时也要叫我的阿裹,要交给神了?
匕清愣在当场,惊愕失色。
命运是什么?命运于这乱世究竟是什么?
难道真的如世人所说,少宫倾尽一切留住了她前半生的美好,然后将她还给天地,还给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