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鸾约与沧溟诸人被深深震撼。
夜子硕看了眼龙摇稳当,伸手为龙姒裹解开白金缕纱,留恋的目光停在她的眉梢一瞬流转,龙骁涵在这一刻也松开了手。
下一瞬,众人就见天帝怀中阖眼的龙神女忽然直身悬立了起来,无风自扬的发,那红尘难寻的眉眼中的红莲瞬间层层绽放,一瓣瓣念念不忘的在她的眉目间旋转飘散,如浩瀚天空褪去星海般飘进龙摇。
红莲似是开启辛迷的一道秘匙,那缕缕流云神力从龙摇中流淌而出,柔和似絮地托住沉睡的龙姒裹朝原石靠近,直至回归龙摇,神力惊鸿如涌浪荡漾,又重新将她缭绕了起来。
整个过程美得超然,无法用言语形容。
夜子硕站在原地,整个人都透着清冷,眼底的冷毅却有丝融化。
赫鸾约犹如做了场黄粱一梦般堪堪将醒。默默将视线拉回,敛了敛情绪。
这样的女子,浑身皆是秘辛,怎么不令人魂牵神往。
遑论泡在这世间阴谋场的夜子硕与龙骁涵。
龙骁涵收回目光,盯着夜子硕湿透的臂膀:“去处理一下伤吧。”
夜子硕此刻却侧首看向梦洄,眼底很冷,似乎有点焦躁:“雪灵花怎么回事。”
梦洄跪了下去:“雪灵花一直是由梦洄培护的,梦洄亦不知公主为何对雪灵花如此排斥。”
“服了半辈子的药,你跟本宫说不知。”夜子硕认真地看着梦洄:“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梦洄顿时哑口无言,可心思电转,往事纷乱,只听得自己心跳声如鼓,“人间,似是在人间后,公主就服不进任何汤药了。我还请过萼华仙主治断,也未见有何不妥。所以当时梦洄和柠愿以为公主只是不想服药,并不是她喝不进药。”
“你是说,她、她从去人间后,剔除雪灵花,她就已经不怎么吃药了?”
此情此景,夜子硕遍体身寒。
那么颠沛流离,烽火狼烟的日子,这跌跌撞撞的一路,她到底靠什么支撑。
“查,将雪灵山一花一木,一寸一土都给朕翻过来查。召集仙医阁看看雪灵花到底出了何问题!”龙骁涵已是切齿。
抬眼间,终于注意到了殿中另一外来客。
“赫鸾郡主,久别无恙?”龙骁涵目光终于落向这位鲛族明珠。
赫鸾约下意识看了眼殿外的黑锡,垂眼躬了躬身。
“托公主的福。”
提到龙姒裹,天帝的脸还算有些缓和:“可否移步都阙殿一叙。”
她远离天庭了那么久,鲛族的秘密,通天的预言,还有那些年的真相,怎能不令人忌惮。
赫鸾约却很平静,她堪堪仰首而立,端得是从容至极,也无畏至极:“天帝陛下,事关天运,普天之下,能让赫鸾约开口的只有龙神女,赫鸾约既也承蒙烟娆大神之意,便只对龙神女负责,还请天帝陛下见谅。”
全场有一瞬的安静,众人适才重新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位鲛族公主。
可转念一想,却也无错,不通六界,不按俗礼,这才是鲛族,这才是数十万年前鼎盛而又神秘的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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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之内,熙熙攘攘,云蒸霞蔚,光与阴因无人照料,天下群仙驻足蹙眉不知所以,但总也觉这夜比平素都来的长。
沧溟大将被龙骁涵与西海长老召去议事,那海底的凶兽可谓是生生掐断了这世间数十万年的太平。
这个偏殿,忽然闲得格外安静了下去。
夜子硕深沉的眼眸下,是龙摇里的女孩,没人知晓龙摇能修复她多少。
赫鸾约安静的立在一侧,光与阴交叠着,他们彼此都沉默不语。
殿里一片安静,却连呼吸都很难听到。
“我已让哲涳长老翻阅古籍试图找到恢复你灵力的方法,当是沧溟还你片点恩情。”
夜子硕仰首凝立,烟娆石在他的手中被握得发烫,下一刻他低头看她,眸色平静沉肃:“赫鸾郡主,我能问,海底发生了什么吗?”
匕清无端派去了一队死士却无一人幸免而归,只留他重伤在地,人醒后什么也记不得清,似被剥了记忆。
那么当时海底,知情之人只剩赫鸾约。
他的声音就在头顶,隔得太近,赫鸾约的手禁不住发颤。
“你不愿说?”夜子硕眼睛微眯,声音透凉。
赫鸾约一听,望着同样用惊疑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梦洄,一时全身僵冷。
“你在意什么?魔族公主还是龙姒裹的安危?”
赫鸾约笑起来,眼里没有一丝惊惧之色:“你知道这是魔族公主封印之地,她的片瓦元神很可能就在这里。”
轻启薄唇,字字玑珠。
“赫鸾郡主……”梦洄惊愕。
可夜子硕从头到尾都未感到一丝惊愕,他用那双深沉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赫鸾约,他太沉稳了,沉稳的滴水不漏,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海底的女孩,那么坦然,又那么绝望,可偏偏展露的是刺骨的勇敢。
“夜子硕,为什么非要到此年此景,你才知龙姒裹可贵?”沉默了很久很久,赫鸾约平静的面容有了丝悲凉之意,“上苍的旨意,人世的恩怨,自身的疲惫,一次一次的崩溃神化,一步一步的接近天命,一点一滴接纳支离破碎的自己,还要装得哪怕手持刀剑,眼里依旧桃花,灿烂笑语,你们对她,可真是苛刻啊。”
一步一寸,赫鸾约一点点逼近那个男人。
“是不是从无人告诉过你们这些事实?你们是否觉得承载烟娆之力都是顺理成章?不,不是的,神力会一寸一寸侵蚀她的肌肤,剥离她的神智,骨骼被撑开,将她为人的血脉撕断再缝合,每一次的神化,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撕裂了身体再塞进磅礴的神力。司命天神,你们渴望她成为的,企图她达成的,你们唯一不知道的,是她有多痛。”
赫鸾约成功的看到夜子硕的眼中冷若三九寒霜。
怎么办呢,夜子硕,你要怎么办,一面是为你粉身碎骨的白素,一面是为你扛起一世烽火狼烟的龙姒裹。
你值得被深爱,我知道。
你……夜子硕,爱时总能把人捧在手心,小心呵护,免她惊,免她苦,免她无枝可依。
白素于你,是挚爱,是知己。
龙姒裹于你,若我得知的风讯没错,是想扳倒旧党与结束这乱世无上的利剑。
你是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你会爱上她。
你也做梦都不会知道,她会出落得如此招你爱怜。
可你是否想过,烟娆又想她成为什么。
但姒裹,好像知道了。
“阿裹。”夜子硕深吸了口气,侧眸,负手背着光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一时间,他有些语塞,“阿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可以倾付一切,赴汤蹈火的人。她未出世前,我便利用她,她小时候,我也利用过她,她如期得按照我给她择的路成长,你说的对,从前我没有站在她的世界里看过什么风景,更别说疼痛。”
“大人……”梦洄闻言,瞬间泪眼滂沱。
“你不用避讳,梦洄。”夜子硕声音淡了下去:“我知道,我有多对不起她。”
赫鸾约浑身一震,抬眸望着龙摇里的龙姒裹。
姒裹啊……不知道经历那些穿山涉水的岁月趟过来的你,能听到他的话吗。
以后记不得他了,还能记得他这些话吗。
赫鸾约抬手抹开滑落的泪,世间曲折,日月所照,总要有个磊落的说法,然后她才道:“我们看到了海底的熔岩。”赫鸾约的眼中露出惊恐:“绿中泛紫,似同鬼魅,移形换影,那些凶兽从岩溶里破土而出,身体被卸又拼,可怖至极,姒裹离开护鳞甲前最后的一句话,她问我,是否有听说过洪荒魑魅。”
夜子硕愕然回首。
梦洄同时惊呼:“洪荒魑魅?!”
可恰时匕清殿外来报:“少宫,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