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檬烨或者宫灵娇嗤笑一声,摆弄着十指丹寇,未垂的眼眸,此时滔荡过多少痛苦。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时候看不得任何血腥东西,更别提肉食,那叫嚣在体内的力量就要破体而出般嘶吼,她就像个疯子般到处发泄,拿剪子割自己龙鳞,切自己龙脉,直到每次鲜血淋漓躺在地上被人捞起。
她不知道之怎么了,也没人告诉自己她怎么了,母后说是几十万年前大战里落下的病,暗地寻遍了六境神医也没个说法,父皇无法也只知一味惯溺,前不久,连他对自己的爱,都被定义为捧杀。
然后她换了个父亲,叫先帝,见不了几次面,记不得他几分轮廓,又被人安排进了个龙神族籍,没人喜欢她,也没人在意她,莫名其妙的身份,莫名其妙的一生,她本以为就这样杂七杂八的就过了一生,可谁想,巫侍告诉她,先帝那是新碑,魂离不久矣。
意思是,他其实才逝世不久。
可他为什么不认她?
她是他的骨肉,他的孩子!
就是因为龙姒裹吗?!西海已经选择了一位公主,选择了继承人,所以他也可以不要她!
就因为龙姒裹比她强?
龙姒裹,龙姒裹,她一生都在龙姒裹的阴影下不得喘息!
母亲要她和龙姒裹争名分,五方五老拿她与龙姒裹争地位,她一生就喜欢过夜子硕那么一个人,龙姒裹也要和她争师父!现在这个亲生父亲,躲她,避她,连死了默认的西海公主都是龙姒裹!
她这一生,还不如就这样病死了算了!
她好累,好累。
泪滚了下来,宫灵娇仰首灌下口酒,狠狠抹掉,这才抬头望着那朵享誉六界的富贵花。
“怎么,你是怕我熬不过龙姒裹比她早死了才出现在这?”她红着脸,秀眉微挑,“你们对龙姒裹打小下了狠手,我就是再怎么犯病,她也死在我前头。”
一句话下去,已是窒人的安静。
琼光额头青筋直跳,她努力的深呼吸着,走到宫灵娇跟前,将她的身侧那些乱糟糟的衣衫推开,这一件比一件还昂贵的衣衫如今褶皱不堪,被主人视如草芥,琼光摇了摇头,甚至都未看她一眼:“宫灵娇,你整日又嫉又恨龙姒裹,你怎么不问问,你为苍生做了多少……”
宫灵娇一顿,眼中极具闪过一抹看不透的情绪,手腕一抬,杯酒入腹,半饷,她迷离一笑,泪翩然而落,别样的冷诮:“我不会啊……我母后从小只教我,怎么与人斗。”
她呵呵直笑,口中低囔,不以为然:“她只教我,怎么抢占别人的人生……”
琼光揉着额眉目微敛,莫名的只觉悲从中来,她找来一方雕花圆椅,坐了下来。
宫灵娇也不阻止她,卧在软榻上,一口一口的灌酒。
“龙檬烨,你该长大了,所有人都在长大,不管是出于什么身份,是棋子,还是弃子,你都得找一个方式,让自己相对不那么痛苦的活下去。”
“我这一生被人肆意摆布,我能得什么方式,左右都是不得喘息。”
宫灵娇眨了眨酸涩的眼,笑得莫名其妙,笑得刺痛了琼光的眼睛,烛火斑驳中,她道:“你知道么,你与龙姒裹,你们之中,必出龙神女。”
不等她说完,宫灵娇挑眉,戏谑地看了她一眼,长长的拉长一个:“哦……”
“若你是龙神女,你这副模样,西海怎么供奉维护你?”
“供奉维护?”宫灵娇瞬时清醒过来,一刹脸色变得骇人,嘴角抽动着,砰地一声将酒盅狠砸个七零八碎!“你是没看到西海怎么对我吗?视若无睹!傲慢至极!连参拜我亲生的父亲,我的血肉父亲啊!都是隔着贵戚的距离!西海岂止轻我!更辱我!”
“那是因为你母后瞒着西海,瞒着先帝将你生了下来。”
“那是我的错吗!我有之选择,我另可从没出生过!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不能祸害我!”
“龙檬烨,你是龙神族的人啊,龙神族全族大义,一生傲骨。你较之龙姒裹何其之幸,一点利用心机怎就背负不了呢,龙姒裹那是命都没法择的人。”
千言万语,皆余叹息。
宫灵娇一怔,身子一转背向琼光,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未答。
“她就是个蠢货。”
半饷,她的声音飘来,仿若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你也是个蠢货。”
“龙檬烨!”琼光面孔一沉,佛手嗖地站了起来。
宫灵娇歪着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她的眼神就像一只匕首企图穿透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要剖析她的心,琼光睁大双眼。
“若不是这事事关崇恩与我皇兄,我用得找来找你,亏得我在西海处处与人周旋,龙檬烨你现在是公主了,你唾手可得的可是龙神氏族世代的功勋和荣耀,这甚至背后都没有人叫你霍命。”
宫灵娇‘嗯’了一声,瞪着一双勾人的眼看她,眨了眨眼半晌说道:“所以我说你也是个蠢货。”
琼光已经匪夷所思了。
宫灵娇喝了口酒,将头凑了过去,对上琼光的眼睛,眼波将流,樱唇轻动:“龙姒裹从我身上拿走的还不够多吗?这几日我突然明白,我只要有一点胜过她就好了,那就是时间,时间到了,耐性足了,龙姒裹的一切都是我的,什么魂离不久矣,什么龙神女,哈哈哈哈……”
琼光的心却狂跳不止,她已经有些惶恐地看向眼前这个女子。
她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不可测。
“什么魂离不久矣?”琼光心神激荡。
“诶?你不知道吗?”
琼光感觉有人牵起她的手,在她耳畔细呢:“我只告诉你一人哟,先帝,才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