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龙姒裹再睁眼,也不知过了几日,她自睡梦里醒来忍不住捂额,昏蒙中有只纤纤手将她扶坐了起来。
青丝如瀑随即散落,赫鸾约帮着撩开,姒裹抬首望进赫鸾约安定的眸子,耳畔伴随着是她略显疲惫的呼吸声:“勿担忧,多余的我没有说出去。”
龙姒裹了然:“还得照顾我,连日来你辛苦了。”
“说什么胡话。”赫鸾约扶着龙姒裹靠着裘枕,姒裹顺势坐直身子,她自恍惚里惊醒,眸色还是淡淡的,她不出声地凝着眼前身着素雅却不失格调裙裳的赫鸾约,在日初之光下趁得整个人光灿灿的。
“还是这宫装适合你,当年鲛族公主冠盖满天下,果然非虚言。”
“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提它作甚。”赫鸾约不以为意,为她捻好被角。
殿外的日头正值东升,龙姒裹借着斑驳游离的光这才注意到赫鸾约微红的眼眶,她看了龙姒裹一眼。
“梦回熬制伤药去了。如今陛下与夜綦瑧对于你入口与外敷的东西格外慎重,下令只由黑锡和梦洄亲自轮值熬制。”
这么说,现下守在殿外的是黑锡。
那场经历蓬莱海的三人。
“公主,黑锡进来了。”殿外黑锡声音响起的同时,人也步进了大殿,他逐一检查各个窗外后,方在屏风外站定。
“为何我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龙姒裹问:“陛下和祖师们去了哪里。”
“公主,统兵了。”黑锡欠身。
五个字,如雷贯耳。
龙姒裹闻言秀眉拧起,疼痛的伤口提醒自己之前他们三人,或者更进一步说,她与赫鸾约在海底经历了什么。
“沧溟与天庭不打算被动等待了,哲涳长老领着一众将士再探蓬莱海,另一边,摄政帝得讯也于天庭点兵了。”
赫鸾约将这两天得到的信息细细整合:“匕清开始与佛祖、西海祖师,还有凤族,精灵族着手复活白素,姒裹,集天庭与全六界之力,白素这次要回来了。”
龙姒裹略怔了怔,她只是盯着自己浸透红色的十指,神情很漠然,终而也只是归于一笑,迎向诸人目光。
四下宁和,恍惚里,她这仰首一笑,就像被时间的老人道破了玄机。
赫鸾约知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那么,眼下只剩下一个谜题了。
“公主,海底具体情况,我和赫鸾郡主都没有说出去。”
龙姒裹应声,望向赫鸾约与她四目相触,目光一动不动,久久凝在她身上。
赫鸾约一时只感眼前的女孩语声极轻,字句却如山钧。
“赫鸾约,我不能凭着自己意志去判断我是谁了,我的命它系着这万里河山,亿兆黎民。你是与我的宿命贴得最近的人,你告诉我,我身体里到底住没住烟娆?”
赫鸾约深深看进她眼底,感受着龙姒裹单薄的身体里充斥着满腔的孤注与决绝。
这双带莲的眼睛,此时那么冰冷,这种冷,不是看穿滚滚浮华后,经历了滚烫煎熬的了无牵挂,而是从一开始便烙下的注定要解开沉沦红尘的那道游走在剑锋上的光发出的冷。
撕裂的冷。
“姒裹,你固然痛苦怀疑,不解那么多匪夷又冲突的故事充斥着你的生命,不论那魑魅或魍魉与你说了什么,能释放烟娆之力的,让它照耀这个世间的人,是你。而不是所谓那被六界架在火上烤的龙神女的头衔。”
“我一点都不在乎谁是龙神女,因为我知道烟娆选择的是你。”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龙姒裹定定听着仿若痴了。
梦过,哭过,痛过,笑过,自己几乎寻了一辈子的答案,遇见与反复遇见不同的人,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或轻或重的擦伤,终于有人告诉自己。
还好,我不属于那些东西。
烟娆,也期许过自己……
“北阴把白素留在蓬莱的片瓦元神抢走了。”龙姒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
“你说你当时手握的光亮是白素?”赫鸾约蹙眉。
“不用担心,北阴爱白素。”龙姒裹对上赫鸾约大为震惊的眼睛,一笑:“聚魂天珠在我们手上,他绝不会再以魔的方式让白素复活,她剔骨之痛,他比她更后悔,他会再来找我的。”
“那姒裹,你和那些东西达成了什么约定?”
龙姒裹目光微垂,没有即刻回答,半响也只是徐徐道:“……不重要,反正最后我也不会让他们有最后了。”
不多久,梦洄进了殿,与赫鸾约一同为龙姒裹换了药,绮罗说伤口已缓缓愈合,这日可有一炷香的光景出殿走走。
那后来,龙姒裹便就再没去夜綦瑧的寝殿,她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白素要回归。
前程往事那么多,她不敢细问,也不愿追问。
梦洄搀着龙姒裹走过一道布满繁花飘曳的回廊,晨日的光暖洋洋的,和煦的温度洒在身上让人有种幸福的味道。
许是被这一幕触动。
姒裹缓缓松开梦洄的搀扶,手交握在袖间,微微闭眼,仰面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