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杀了宫灵娇。”残忍的吐字,来自女子。
夜子硕没有言语,给龙摇笼了结界云气,这才侧身看她。
“有什么计划。”
“恢复灵力,鲛族有种咒,叫弑神诏,专弑悖逆出生之人,我能一试。”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的响在大殿里。
“你知道弑神意味着什么吗?”夜綦臻负手,紧盯着她。
赫鸾约也抬眼看他,半晌后,轻笑着问:“你知道龙姒裹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她莲步款款,慢慢地走到夜子硕跟前,近着看来,原来她竟带着三分笑意:“有人疼惜,才有资格骄矜。我和姒裹,都被人深爱着,宠爱过,也背了无数人的命,拼命的活着,可最后我们连自己都不知道,谁会收走我们这荒草丛生的一生。夜綦臻,她是烟娆的后人啊,她是神啊,你看看这世道苍生,你看看她一身的皮肉,她才多大啊?”
她依旧在笑,语罢挑了个梨花檀木椅坐下,盯着烛光,音调微微颤抖。
“我真不知,白素回来了,你要怎么安置姒裹。”
夜綦臻冷冷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却是忽地笑了:“赫鸾约,姒裹是我的人,你休想拿弑神诏跟我谈任何条件。龙姒裹在我夜綦臻这里没有条件,天下不换。”
赫鸾约闻言眉头微皱,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看向龙摇,轻声说道:“夜綦臻,你的心,分寸之地。是誓言轻许,还是西海梦里,你可有曾细细想过。”
天光已是大亮,绕过殿外的月华树穿透进殿里,打在男子一身的伤上。
天光静寂,赫鸾约甚至有些悲切地望着他。
“我,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的曾经?”
夜子硕眯起眼来,打量她的面容片刻,答道:“没有,鲛族一直神秘。”
她没应声,只略略点了下头,走到龙摇旁侧坐下:“鲛王不是我亲生父亲,我从小被他抚养长大,他活着时没有娶亲,我在鲛族时从不谈婚配,夜綦臻,你知道了吗,这就是我的前半生。”
男人一时怔愣,抿住唇角沉默下来。
赫鸾约浅浅地扯了下唇角,不觉笑了笑,“我在很小的时候是被海鲸带大的,我不懂得这世间的法则,不懂得大道苍生的道理。直到一天海鲸把我带到了一座古老的海域城,他就站在岸边,一身墨玉装,这才开启了我是一生。”
“你被海鲸送来,鲛王护你长大,不想,这是鲛族天女的故事。”
从头到尾,无一伤心字,如今读来,全是断肠篇。
“是啊,夜綦臻,你看你知道答案了,这也是为什么我那么懂姒裹的原因。爱而不能爱,爱到终须散,你们抚养我们,造就我们,陪伴我们,几乎全部的青春,你们难舍割弃,而我们,早就痛不欲生了。”
泪滚了下来,赫鸾约冷冷擦掉:“我的父王,他是王啊!我亲眼看到他为了让我逃生,他被人踩在泥地里践踏,被乱刀砍死,他的眼里,口中,全是我,喊我约约,喊我快走,喊我别看,自己却离不开我的目光。”
赫鸾约一笑,语声惨淡,泪雨满腮:“我的一生被海鲸迎来,又被海鲸送去,就因为赋了通天的神力,满满荒唐,失去了他。”
“后来无数在海上漂泊的日子,一批又一批的海鲸被杀负伤死去才把我送至陆地,可不想,六界大陆,才是真正人间炼狱。”
刀光剑影的日子仿若也在夜綦臻跟前略过,男人僵坐在那动也不动。
时光,教会了我们什么,负重前行?看透离散?可我们明明曾是鲜活的一个个人啊,爱是真的,不舍也是真的,满脑子他的身影全部都是真的,可神明要我们做什么呢,要我们割裂,要我们取舍,要我们哪怕只揣着丁点的温暖都要普照苍生。
“我和姒裹的一生,最终都剩下了什么……”
“所以,恳请你尽所能保护她,好吗?”
赫鸾约愕然仰首,对上眼前这个男人通红的眼睛,他的痛此刻看来那么清晰与肆意。
“赫鸾约,我倾一切来护你,也请你尽你所能护住她,不要让她走,好吗?”夜綦臻试图地笑,可落在赫鸾约眼中何等的悲凉。
哪怕到此刻,他明知她们的结局,他都想在结局的漩涡里,拽住她们!
“我没有来自洪荒,我却害怕以洪荒结束洪荒。你和阿裹是命系着命的,鲛王为你,我为阿裹,是一样的。只是我与鲛王都触不到鸿蒙,摸不明神意。阿裹的生,是我人生中壮丽的风景,是陪伴我无数春夏秋冬的羁绊,更是神明所指的方向,但阿裹走了,赫鸾约,和平虽然对我有意义,但再和我没有关系。”
赫鸾约仰面而泣。
父王……原来时隔数十万年,从前我总怨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死去,可我现在才明白你那时的深意,相比死亡,平和于你是期待,但你更怕没有我的和平。
你想让我看到和平。
约约到现在才明白你。
我几十万后,我以一身的残躯,才明白你。
约约长大了,却发自骨髓的想你。
可我被神赐予,魂飞魄散时,你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找你,我可能会被风吹散到天涯,再也没有能力回忆你。
你不要怪约约。
我在结局里,理解了生的意义,要陪另一个女孩,比我更倔强破碎的女孩,完成你毕生的期待,和神明的旨意。
“我生,姒裹生;我死,姒裹生;我与姒裹死,苍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