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和魏仁斌带着虎贲军很快与巡卫营汇合。巡卫营封锁了整个乌衣巷,进入乌衣巷的主要路口由秦浩然亲自把守。秦将军严格地将皇后娘娘的旨意传达至巡卫营每一个人,“若无皇后娘娘的懿旨,任何人不得擅入!不放任何闲杂人等进乌衣巷!”
但是永安王和魏仁斌带领的虎贲军却不是“闲杂人等”,他们有皇帝陛下的谕旨,也是赶来救驾的,所以秦浩然又忠心耿耿地按照皇帝谕旨把虎贲军放进去了。至于最后赶来的禁军,既没有皇帝的谕旨,又没有皇后的懿旨,被拦在乌衣巷外就没这么幸运了。
永安王和魏仁斌刚好抢先皇后一步带领虎贲军埋伏在沈府庭院。这边,皇后的轿辇才到了平国公府的门口。皇后从轿中下来,迎面扑来一种熟悉的气息。时隔多年这里依然没变,还保留着那个下午她赶来时的样子。见到记忆中的旧时情景,皇后内心突然莫名地涌起了一丝恐慌,踏上门前阶梯的脚步略微有些沉重。大门被敲开,还是那个表情惊异的管家,还是那群惊慌失措的家丁,还是那样肃杀沉闷的庭院,就连她自己身边的人也还是当年那一拨人,没有换。她缓缓沿着原来的路毫不犹豫地朝着当年那个房间走去,仿佛受着时间的牵引,沿着往事的轨迹倒回到当年的那个下午。
狂风呼喝嚎叫,满园竹林掀起滔天巨浪,此起彼伏,汹涌澎湃。惊雷自天上捶下,划出一道凌厉的闪电,撕裂整个黑色的天幕。不远处,有物件被风刮落,发出噼里啪啦连续不断的跌落声,某个尚未关好的房门被风嘭的一声合上,满园都在颤抖,惊起老旧房屋中沉睡的灵魂。豆大的雨点如落珠般相继砸下,砸在房瓦上,砸在地面上,砸在竹叶上,如珍珠落盘,滴答作响。
上官琢行带着军队紧随皇后的身后,行走间铁甲刀枪发出铿锵有力的碰撞声。他一进到这个陈旧的园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黑暗中仿佛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他,可是他看不见也找不出。狂风大作雷电交加,一切大自然的声音喧嚣嘈杂,遮蔽了他的听觉。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不能灵敏地辨别四周让他突然无比焦虑。
他抬起头骤然看见黑暗中,远处有个房间灯火通明,吸引着皇后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四周风影摇晃,群魔乱舞,唯有前方回廊两侧橘红灯笼均匀排布,高高挂起,一盏接着一盏,为她照亮前路。那宽大的宫装热烈张扬,风扬起衣袖,猎猎翻飞,她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飞蛾朝着那盏灯火扑去。
上官琢行心中突然闪过一阵惊悸,他忍不住大喊一声,“姑姑!等一等!”
然而皇后没有理会他,她似乎并未听见,像着了魔般疾步前行。
上官琢行见状急切地冲上去,“姑姑,等一等!”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然而飞扬的衣袖如游鱼般从手中滑落,他抓了个空。
一个转弯,她站在了当年站过的地方,从那个角度看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房间内所有的景象。一如当年那个平静淡定的女子站在屋子中央一样,所有的情景仿佛再次重现。此时此刻,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案几,一样的屏风,那屏风上一样盛开着娇艳又永不凋谢的茶花,以及一样的人站在房间中。不同的是,那个人不再是当年漠然的眼神,而是用另一种询问和探究的眼光看着她。
那一瞬间,她突然害怕起来。不!为什么是这样!她为什么还在?她不是在很多年前就死了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哐啷一声,琴音骤然响起,黑夜里有人突然开始猛烈地涂抹琴弦,那曲调一起始就单刀直入地进入激烈的状态,昆山玉碎,石破天惊。随后琴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促,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如惊涛拍岸气吞山河。琴音猛烈地撩拨人心,在场之人听了无不心惊肉跳。
琴音在皇后耳中嗡嗡作响,皇后感觉周身气血涌动,那旧日的往事在她眼前回闪,李泽沛的冷漠,皇帝的嘲讽,蒙玉珠的凛然。恐惧、愤怒和不甘在胸中激荡,仿佛胸口被钝物一下一下锤击。突然,她喉头一阵咸腥,一口血从口中喷出,血珠四溅,半张脸染上了血污,狰狞可怖。
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从皇帝的口中刚结束,那琴音便传入了屋内。院子里黑影重重,沈玉茗欲往外走查看,然而皇帝伸出了手,揽着她不让她出去。
“你站在这里千万不要动”。说罢他便隐入旁边门侧光线较暗的地方。
沈玉茗正疑惑,只见一个华贵雍容的女人顶着满头珠翠出现在对面的回廊尽头。她身披一袭精致鲜红的宫装,烈焰如炽,烈焰上金线刺绣的凤凰熠熠生辉,高傲不可一世。然而那女人看向她的神情却异常扭曲,疑惑、惊恐、愤怒、癫狂!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乌衣巷。
暴雨突然倾盆而至,压抑许久的闷热终于被这场大雨疯狂地洗刷,雨幕将庭院隔离,团团围住了一个女人的往事。
“不!你为什么还没死?!你为什么还在这个世上?”皇后撕心裂肺地吼叫。不顾姿态仪容,双目赤红神情癫狂,满头珠翠随雨幕散落在地,高高挽起的宫髻被雨淋湿,散乱地贴在脸上,闪电幽蓝色的光不停闪动,映照出她诡异的脸庞。她的一只鞋袜被踢掉,光脚被掉落的金簪刺伤却毫无知觉,流血被冲刷的雨水拉出一条蜿蜒的红线,如蛇蝎般妖娆狷狂。衣襟在撕扯中凌乱不堪,那金线织就的凤凰在扭曲中变得面目全非。她站在庭院中指着沈玉茗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混合着暴雨倾斜着所有愤怒。
随行的众人被皇后突如其来的疯癫震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在那里一时不敢靠近。张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皇后怎么突然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