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缓缓开启。
梦姑一身素衣当先走了进来,顶着寒潭一般的一张脸,眼中惊疑不定。
但一见沈玉茗和李泽渊立在石楼大厅里看着他们,顿时惊怒交加,面上的寒潭瞬间凝出一片寒霜来。
沈玉茗能感受到梦姑周身寒意迸发,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冻成冰雕。
接着是米学督跃了进来,他一见沈玉茗,一脸悔不当初加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着沈玉茗的鼻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你,我就知道,喝了你的酒准没好事!”
没想到的是,五位院正也都跟着来了。只是五人一见他俩立在此处,脸上神色复杂且各异。
六个人先是恭恭敬敬地向阶梯上方的老人行礼。
“风师叔!”“风师伯!”
唯有米学督叫了声‘师兄’。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跟你们宣布。”老者率先抢下话头。
“师叔不必多言,我这不肖的徒弟,我自会领回去责罚。”梦姑狠狠地剜了沈玉茗一眼。
沈玉茗深知自己今晚闯了大祸,这件事怎么讲都是自己理亏,早没了往日的骄傲自矜,低下头看着脚尖,连话都不敢说。
“原来是你的徒弟。资质不错,有些基础,就是没怎么好好调教。”老人又道。
“教不严师之惰,是晚辈疏忽了。”梦姑一脸不卑不亢道。
说罢,梦姑不待他的师叔继续说,便转头看向沈玉茗,眼中的狂怒与失望更是拧成狂风暴雪,似要喷薄而出,湮没周遭一般。
“你这一两个月来,一直无事献殷勤,你难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有鬼。”
“我不点破你,只是原以为,你会亲自向我开口。没想到你竟是用这种方式,看来你对我连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
“看你近来如此勤奋乖觉,本以为你这一两个月以来已收起浮躁之心,懂得谦虚谨慎地修习,看来还是我错了,是我没把你教好。”
这两句话委实有些重了。沈玉茗虽然不喜欢梦姑,但她心底还是承认,梦姑对她是有教导之恩的。
她忙抬头辩解道,“我没有……”
梦姑不待她说完,便打断,“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再教你了。今起,你已被逐出师门,不再是我门下徒弟,我鬼谷书院也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沈玉茗闻言心中已是慌乱,啪地一声直直跪下,“弟子触犯院规,无可辩驳,甘愿受罚。只请谷主收回成命,不要将弟子逐出书院。只要不将弟子逐出书院,弟子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李泽渊急道,赶紧躬身行礼,“谷主!一切皆是泽渊之过,我有引导之责,没好好规劝学生。泽渊甘愿受罚,不再担任书院师长。若非要有人被逐出鬼谷书院,请将泽渊逐出书院。”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甘愿代沈玉茗受过。
“你当然要受罚,明知故犯,理所当然要被逐出书院。”
梦姑要不讲情面,当即打消李泽渊想要代沈玉茗受罚的想法。
米学督和其他五位院正具是神色复杂,谁都没有开口说情。
院规禁止任何人未经允许进入石楼,这是原则,不可侵犯。他们既然掌管着书院,又是师长,便是院规的卫道者,无论是谁都必须遵守,不容有失。
“是弟子非要进石楼,是弟子执意来此,错全都在弟子。请谷主责罚弟子一人,不要牵连他人。”
梦姑冷笑,“这会儿你倒知道错了。你在进来之前,难道没想过种种后果。想必你也都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现下这样假模假式地认错,莫不是是妄想以退为进?”
沈玉茗平常是顶撞梦姑惯了的,然而此刻心虚,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早没了往日的机敏伶俐。
“哈哈哈!”高台尽头的老人轻松一笑。
“我正好要跟你们说,我新收了位徒弟。刚才还在想,若我这新徒儿又是我师侄的弟子,那辈分岂不乱了套了。既然你已将她逐出师门,那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唯有米学督好像松了一口气。
老人抚须而笑。“老夫当年与自己的师父立下约定,将来若有人能赢过老夫,老夫才能收其为弟子。”
“这小姑娘今天一进来,便在三招之内破了我的风。现已正式拜入我门下,并学了本门招式。已是老夫嫡传的弟子了。”
沈玉茗和李泽渊两人一听,飞快地互相看了一眼,便明白对方也如自己所想。刚才老人执意要收沈玉茗为徒,并坚持传授她绝学,莫不是早想好了替她开脱。
沈玉茗想到这里,心生惭愧,想想先前还死活不肯认这位师父,而人家一早就在为自己做打算了。
沈玉茗能打赢风前辈,以梦姑为首的书院众师长是怎么也不信的。心道,大抵不过是这位师叔怜惜小辈,有意回护。
梦姑,“就算是风师叔的弟子,也没有擅闯石楼的道理。既然已破坏院规,无论是谁的弟子,都必须受罚!风师叔虽然镇守石楼百年,功不可没。但也未曾见过院规记载过,也未曾听我师父提到过,风师叔的弟子便可以随便出入石楼。”
梦姑似乎心绪比先前更不佳,毫不留情面直截了当地否定道。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想必米童是清楚的。”
一直端坐在上方的老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了起来。随即听见上方稀里哗啦一阵响。
沈玉茗这才发现,那老人的腰上和脚踝上,似乎扣着儿臂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他身后的墙上。
老人刚才坐着,一直隐没在黑暗中,长长的铁链坠在地上,埋在他长而浓密的须发下,所以没看出来。
直到他站起来,身体拉动了铁链,铁链随之而动才暴露了出来。
“你们可知,老夫为何一直在此处镇守石楼?”
梦姑与几位院正其实并不十分清楚。他们进入书院求学时,这位老人已在此处镇守几十年。那些陈年往事,既没人提,他们也不敢多问。
何况老人在此之事,本就是秘密,不得轻易对不相干的人提起。自然也甚少知道有关老人的传言。只有米学督与老人年岁相当,又是他的师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
“想当年,老夫少年轻狂,十几岁的时候,一身武艺已能横扫整个书院,连自家师父也不是老夫的对手。便自以为天下无敌,日渐骄狂。当年不顾触犯院规闯入这石楼,心想任谁也拦不住我。”
“没想到当时的老谷主,轻而易举地便将老夫困在石楼内出不去。”
“既然已触犯院规,便要受到惩罚。我当时也是追悔莫及,请求师父不要将老夫逐出师门,甘愿接受任何惩罚。于是师父给我下了三道惩罚。”
“第一,老夫须得终生留在此处守护石楼,不得踏出石楼半步;”
“第二,若老夫此生想收徒弟,须得先打赢老夫,方能拜入老夫门下;”
终生不能踏出石楼半步,还要遇见能打赢他的人,又甘愿拜入他的门下。几乎等于他此生困于此地,一身武艺再无传承的可能性。对于他这样骄傲自负的人来说,无疑于英雄再无用武之地,金子永埋于地下,再不能发光让世人称羡。此计是堪堪断了他的后路啊!恐怕让这位自视甚高得前辈比被逐出师门更难受吧!